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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在范家的日子过得极为平静,上回遇刺的事就好像一场梦般,也不知道那些黑衣人来找晦气是为了什么原因,问范岫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梁红豆百无聊赖地叹气。在这里有好多规矩要守,早晚的问候有一套规定,进餐时又有一定的法度,来了一堆来头颇大的人,说什么婶婆姨妈姑丈叔表堂侄甥舅伯公的亲戚,闹得她眼都花了还记不住脸和名字,只记得一位比一位花梢的绫罗绸缎衣料了她的视线,所有她曾听杜浩然说过的布料一方脑全出现在她眼前,搅得她一头雾水,为了保持礼节而挂在脸上的笑容早僵住了。

 而且每一位见到她时,千篇一律的,眼泪就像决堤的大水般滚滚而下。为了安慰他们,她的手绢儿从来到范家至今还没干过哩,亲戚们的泪水真教她大开眼界了!

 范府中的堂姐又不给她好脸色看,说话总是带着清冷的刻薄,看她时总是以白眼瞧她;想她梁红豆又不杀人也不放火,可是范氏姐妹就是拿看下人似的脸色看她,得她不敢亲近她们。

 梁红豆也不敢随意亲近范文汉,因为她这位伯父每回见到她,就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摆到她身上,说什么是要弥补她十多年来受的苦,见到什么漂亮的玉啊、宝石啊、发饰啊,再高的要价也想买回来给她,教梁红豆过意不去,又不知如何拒绝他;一说不要,他的脸便垮下来,教梁红豆更难过,因此能避着就别碰着他。

 成天就这样躲在房里,梁红豆觉得自己好像猪圈里的猪仔似的。掰掰手指头,日子在平淡里已经滑走了七八天,那些黑衣人一个气也没出声过,成天被范文汉关在家里,闷得她都快长霉了,再不活动活动筋骨,她就真的受不了了。

 “啊!”她自暴自弃地大喊一声,算是发心底的郁闷。

 不管了,她一定要出去透透气,再关下去她就会闷出病来了!解开府里的婢女为她梳理的繁复发髻,梁红豆把瀑布般的发丝索结成一条辫子,再盘在头上,留着一小段发尾在后脑勺晃啊晃的;再下锦缎衣袍,换上从家里带来的细棉天蓝衣裳,像是随处可见的小姑娘,然后便趁四下无人,从后门边的矮墙上翻墙而出。

 旋出巷子口后,梁红豆愉悦地哼着小曲走在街市中的人群里。

 杭州是个热闹的地方,尤其是栖霞坊这儿是市集的集中地之一,天光尚早,许多来来往往的小贩在石板街上吆喝叫卖,卖糖葫芦的小贩最讨人喜欢,兜售玉石的生意也不错。

 在没人认识的地方就是有个好处,那就是你可以放肆些亦无妨,不会有人干涉你。特别是从她嫁入杜家后,被杜浩然唤起的本——率自在,让她把过去为了扮成好闺女而隐藏的性格全解放了,再也不勉强自己硬做出温婉的表相;甩开那些规范,她自在许多,而且杜浩然也喜欢这样的她,在他面前装端庄模样只会笑掉他的大牙,因此梁红豆索不玩那种虚假的游戏。

 掏出荷包里的铜钱,梁红豆向卖糖葫芦的买了一串,边走边吃,逍遥自在地看着过往的人,说实在话,南方的姑娘和北地的比起来,就是多了那分典雅,就像是水捏出来的人儿似的,水灵水灵的。

 但不知脾气会不会全像她那两位堂姐般,外表看来是娇滴滴的桃花,其实里头至是扎人的刺?

 这时从后面传来轿夫开路的喝声,她跟着行人退至两边,把路让给两顶车轿通过。轿子形制富丽,看起来就明白是有钱人家的轿子,想必坐在里头的不是娇贵的夫人,就是风华绝代的千金小姐。

 “是范府的千金小姐哩!”身侧一位卖青菜的小伙子兴奋地开口。

 他的言辞惹来梁红豆瞄他一眼。

 “那又如何?”小伙子,你可知道你身边也站了个范家干金哩!梁红豆心中暗自好笑。

 “你一定不知道,今儿个在湖畔停了艘画肪,是范家新制的船,趁着还未下雪前要下水,她们一定去那儿观礼的。听人家说,那船装饰得华美,真是世上唯一啊!”小伙子兴奋地红了脸。“而且杭州城中的名仕公子全被邀齐了,要齐乘画肪游湖赏景,城里头最有名的歌小仙姑娘也应邀作陪…”

 船只下水啊,怎么没听府里的人提起呢?梁红豆在心里琢磨,八成又是姐姐们不想让她凑热闹才不准下人们说的。也罢,反正她也兴趣缺缺。

 “小仙姑娘的歌声可是天上独有、地上少见的,能亲耳听她唱一曲,教我折掉一年的银子我也甘心…”那年轻人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

 他的话倒是引起梁红豆的好奇,天上独有,地上少见?真这么捧?那她可有兴趣了。

 存下仅存的山渣果子,叼着那枝细长竹签,梁红豆也跟在轿子后头向湖畔去。

 画舫稳稳地停泊在湖畔,船上有不少僮仆丫头忙着把小菜点心类的食品端至小桌上,她知道那些全是府中厨子的精心杰作,也明白为了足这些挑嘴的文人雅士,可让厨子伤透脑筋了。

 和在人群中,梁红豆和一般市井小民一样头抬得高高地看着上头的高级排场。

 这时后方的人起了点动,人海分成两边,让一顶轻便的软轿缓缓走来,软轿的四边只用雾白轻纱为遮蔽,隔着那层纱,可以看见轿中乘坐的人;那女子眸光媚,对每个呆呆望着她的人甜甜一笑,那些人便失了魂似的傻笑。

 柳小仙称不上杭州第一美女,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惑人的娇媚,教看了她的人会不由自主地发愣;而她最为人称道的则是她的歌声,高音清亮,低音和婉人,再加上她一的扬琴功夫,让她成为杭州首屈一指的歌

 娇笑的脸庞在发现梁红豆好奇的面容后闪过一丝惊诧,看向梁红豆的目光中来一道冷意,梁红豆接收到这异样的目光亦一愣。

 这女人是朝着她来的,只不过是为了什么?冲着柳小仙那异样的眼光,梁红豆决定摸上船去一探究竟,离开群聚的人,她悄悄走至画舫后头,看看没人注意她,提气跃攀上岸上的树枝,藉由树枝的弹力,跃上甲板。

 嘿嘿,没人看见,梁红豆窃笑。不料一只手掌按上她的后肩头、她倒一气。

 “妹子,你怎么偷偷摸摸的?当小偷啊!”

 梁红豆松了口气,回身笑嘻嘻地向范岫鸿作揖:“原来是哥哥啊,真巧。”

 范岫鸿故意摆起脸孔训她:“你也不想想你的身分,做事都不三思,万一被人看见看你怎么办?”

 “反正她们就认定我称不上千金小姐,我当然就顺着她们喽。”梁红豆无奈地耸耸肩。

 “你…”

 “别告诉她们我来了。”她在范岫鸿面前转个圈圈。“你瞧我穿这样,被姐姐们看见怎么办?会让范家丢脸的,不是吗?”

 范岫鸿无言以对,寄人篱下的无奈他也明白,虽然范缙柔、范缙舒姐妹得喊他堂兄,但在私底下,他自己也觉得矮她俩一截。他现在虽然是钦差大人的身分,但他也知道,这头衔对他心中从小便一直存在的自卑感没有多大的助益。

 “那你打算如何?”范岫鸿背剪双手,嘴角噙着笑意瞅着她。

 “你不说、我不说,当没这回事。”梁红豆撒娇地拉着她兄长的手臂,范岫鸿也就依她了。

 此时前头传来叫唤范岫鸿的呼喊,原来是柳小仙要开唱了,范府中的男仆到处在找他,梁红豆示意他别烦恼,要他先去和其他人会合,她自己会想办法,等所有人全聚在赏景楼等着柳小仙时,梁红豆趁机躲在远远的柱子后头看热闹。

 在贴身丫头的伺候下,柳小仙轻踩莲步款款而来,另有一名红衣丫鬟捧着扬琴跟着出现。待柳小仙坐定,另一名丫头便把熏香燃上。

 柳小仙思索片刻,手指便以两枝琴竹在琴弦上敲奏出叮叮咚咚的音符,像林间飞瀑般一泻而下,于山间漫溢成丝绸般的山岚烟气。乐音一转,好似来到山溪中,出了山林转入平原,平缓地溜过千里清绿色的田畴沃野;偶有穿其间的装饰音曲,像是乡间姑娘们的轻唱,轻快的乐章歌诵丰年的盈;乐风再趋平缓,隐隐浮动着壮阔的和音,是河来到大海的景象;一声轻响,音符转为急促繁复,千军万马之势在琴中浮现,有如惊涛拍岸,卷起干堆雪花翻扬,波澜壮阔,引领船只向前航向远方,一阵风来,顺着风势向未来…

 铮铮琮琮的琴音疾疾而来,仿佛见到滔滔不绝的清泉奔涌出地面,又像是接连不停的翠珠撒落在白玉制成的盘皿中所成的微音;渐次攀升的旋律,如同振翅直上九千里高空的大鹏,乘着气流高翔在万里穹苍;瞬间滑落的曲子,又像是鹰见到猎物时疾冲而下的快速,在抓住猎物时嘎然而止!

 众人一愣,直到片刻后才警觉到曲子已结束,轰然冒出掌声,在岸边看戏的人群亦频频叫好,柳小仙神色淡然,她早就习惯这种场面,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和身侧的丫头换眼色,一抹奇诡滑过她两人的眸中,畔滑出不怀好意的笑。

 梁红豆见她模样,心中泛起不安的涟漪,怎么回事?那女子笑得如此匪夷所思…

 突然间,柳小仙畔逸出一串笑音,愈来愈兴奋。

 众人怪异地望着她,柳姑娘笑些什么?

 “拿下他们!”柳小仙娇喝。

 四名侍女一跃向前,制住最前头的客人,一位武功有根基的人想反抗,却发现他使不出力,反而一运气便浑身虚软,惊骇莫名地被红衣丫头点住道,柳小仙身形向前一飘,直向主位上的范岫鸿。

 “出你身上的玉佩!”柳小仙带系的软带,前端缚着一枚锐器,挟着凌厉的来势直取范岫鸿咽喉。

 突地打斜面飞来一只茶盘,硬生生打偏那软带的来势,一道天蓝色身影横在范岫鸿身前,柳小仙旋身落在范岫鸿五步远的地方,美目含煞瞪视范岫鸿和救了他的梁红豆。

 “是你!没想到你居然会武功,是我错看你了,”柳小仙恨恨地看着梁红豆。“可是你怎么没被七雪化功香倒?”

 “可能是我躲得太远了,闻不到恶心的香气。”梁红豆耸耸肩。

 “你有什么目的?”范岫鸿问道。“是谁派你来的吗?”

 “玉佩。”柳小仙转转在手上的软带,不置可否地瞅着他,那带头的利刃闪着薄薄蓝芒。

 “出玉佩,我就放了其他人的命。”

 “门都没有!”梁红豆双手叉

 “那就把命留下来。”柳小仙话音犹未落,四名丫头便一拥而上。

 一见苗头不对,梁红豆自袖中翻出一把银芒,向着直朝她来的女子们撒去。那阵银芒离手后便化做薄雾般,边天幻做一张大网,兜头罩住她们,躲避不及,两名丫头吃痛跌落在地;另两名丫头急上前扶起她俩,四双眸子愕然望着梁红豆。

 “柳絮飞舞!”柳小仙怒极。“你是江湖人称暗器神手梁任研的传人?”

 “有见识。还不快走?”粱红豆手中又出现一排银针、“虽然针上没有喂毒,但被钉上还是会痛你个十天半个月哟。”

 柳小仙冷哼,手一挥,另一条飘带袭向梁红豆脸面:梁红豆索将银针全出,去势撕裂那浅绿色的飘带钉在柱头上。柳小仙将气劲贯入软带,那带上的薄刃便削向梁红豆口,粱红豆拉住范岫鸿衣袖,两人往后方退开,躲开柳小仙的招式。

 梁红豆眼角余光一瞥,旁边有位来客,身上佩着长剑,不假思索便出那剑刺向柳小仙。两人你来我往、兵器相见,兵刃相的声响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不上手的旁客纷纷向两旁退开,免得被她们两人击中。

 梁红豆往斜前窜出,侵入柳小仙怀前三步,剑尖一挑,飘带便随势而断,柳小仙一愣,但随即一掌拍向梁红豆,梁红豆想也没想,另一手亦向柳小仙的掌势。

 气劲相击,发出巨响,两人同时被掌力震退了两三步,柳小仙嘴角泛出蔷薇的血丝,然而梁红豆神色自若,不受任何影响。

 “奉劝两位,如果还想保住性命,最好快把玉佩出来。”柳小仙仍不忘威胁他俩。

 “有本事就来拿啊!”梁红豆对她做个鬼脸。

 范岫鸿捏了她一把,教她别胡乱说话。

 “不可能,玉是我爹娘的遗物,我俩绝不可能交给他人,你们还是放弃吧!”范岫鸿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柳小仙莲足一点,连同四名丫头便翻出船外,施展蜻蜓点水的轻功凌波而去。

 范岫鸿慌忙探视他的胞妹是否安然无恙,梁红豆摆摆手教他免烦恼,将体内紊乱真气平稳,但是角还是浮现一丝红的血纹。

 “缙暄,你还好吗?”

 “没事,我太低估她的实力罢了,没事。”梁红豆捧去畔的皿丝“还有,叫我红豆,我还是不习惯‘缙暄’这两个字。”

 “堂兄,这到底怎么回事?柳小仙是冲着你们来的么?”范缙柔骇声问道。好好的一场雅宴却被破坏殆尽,这两兄妹真是煞星;这梁红豆出身卑微也就罢了,居然还学了一身功夫,真是!

 梁红豆了然地看看四周来的不屑目光。有什么了不起的?要不是她,他们还有命在么?拍拍手上的灰尘,她便打算离开,反正好玩的也结束了,留下来也没趣。

 “等等,方才究竟是出了什么意外?”范文汉突然从阶梯走上来。他晚了一会才到,怎么就听说差点出人命,名柳小仙居然带着四位丫鬟从湖面上踏水而行。天下红雨也没这事惊人。

 “爹,还不就是堂兄他们兄妹俩惹出来的祸。”范缙舒抢先告状。

 梁红豆怎能容许她胡说,正要反驳,但被范岫鸿拦下。

 “伯父,这事说来惭愧,是妹婿在外花心留情所招致…”范岫鸿把过错全推到杜浩然身上。

 “妹婿他生就一副勾魂眼,桃花,骗了不知多少女子的爱慕…”

 听他信口胡诌,梁红豆忙拉扯他的衣袖,但范岫鸿不理她,还是继续掰下去。

 “柳小仙姑娘也是受害者,所以她才会出此下策…”

 “那玉怎么解释?”范缙柔问道。

 范岫鸿眼睛一转。“喔,那个啊,玉是妹婿每回看上一个女孩子时,他都会赠玉一枚,说什么是传家之宝,让那些姑娘家高兴的。”

 范文汉眯起双眼。听起来他的侄女婿是个行为不检点的人…他怎能让他的侄女配一个子呢?

 “谁知柳姑娘不甘心,硬要妹子把她的那一份给她,结果…就这样喽。”范岫鸿假装莫可奈何的模样。

 伯父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梁红豆也在心中暗叫不妙。都是哥哥啦,那是什么烂借口嘛,为什么要瞒伯伯呢?还有那两位姐姐们看起来却有点幸灾乐祸,是因为哥哥把浩然形容得这么差劲所致吗?

 “为什么梁家的人会让缙暄嫁给一个花心萝卜?”范文汉双拳紧握。“明天就派人要那个臭小子写张休书,伯父替你作主,再找一个好婆家。”

 “不用了,伯父,我觉得浩然可以了。”梁红豆连忙帮她夫婿说情。要是浩然知道她要休夫,他定气炸了。

 “是啊,爹爹。”范缙柔冷冷地搭腔:“妹子也只配得上那倒霉的商贾了,谁想要一个野丫头做老婆呢?说不定哪回吵架,一不小心就被她一掌劈死,马上见阎王去喽。”

 船屋屋檐上的阴影处默默地躲着两条影子,其中一道身影角含着莫可奈何的笑意。

 “姑爷,那小子这么说你,你不气啊?”定远镖局总镖头朗文好奇地问着。

 “唉,我正想着我哪儿得罪他,他非把我形容成这么不堪?”杜浩然歪着头看着观景亭中的人。“朗师傅,我得练多久功夫才能赶得上红豆的程度?岳父是称赞我有资质,可是我还是及不上红豆呵。”

 “姑爷,这是需要一段不算短的时,急不得的。”朗文拍拍杜浩然的肩头。

 杜浩然轻叹。“难不成我就一辈子被红豆吃得死死的么?”他又习惯性地掏出扇子在手中转啊转的。

 “姑爷,你在说笑吧,我家小姐才被你制得服服贴贴的。而且你不也喜欢这种日子么?”朗文一脸难以苟同。“下一步如何?”

 “玉买齐了,师傅们也谈好了,就只剩铸雪楼那边了吧。陈老板的探子怎么说?”

 “探子们开始布线了,不过陈老板千代、万代,别忘了你讲定的条件。”

 那个死要钱的!杜浩然翻翻白眼,一个灵光闪过他脑中,他招手要朗文附耳过来。

 他想到一个好玩的点子了。

 是夜,范岫鸿自澡堂回房,经历过今天一场生死关头,现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觉,伸伸懒后,便直接躺上,但一接触到褥时便发觉有个异物在其间,揭开厚被,发现柳小仙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口中着布条,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双脚也被捆得紧紧的,不能动弹地直躺在他上。

 这意外登时吓掉了他的睡意。范岫鸿还发现在柳小仙衣襟开口处隐隐有一卷纸卷,恰恰自柳小仙丰的酥部位出一角。

 是该拿呢?还是得尊重小姐?范岫鸿略为思索,而柳小仙则睁大了双眸惊恐地望着他。

 算了,他才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范岫鸿手探入柳小仙的衣领中拿出那纸卷,他的手滑过柳小仙的肌肤时还趁机在她雪白柔口摸上一把,意外地发现她烧红了脸颊。

 那纸卷中只写了两件事:

 晚安,大舅子,我也来了。

 这是向您请安的小礼物,请慢慢享用。用不着担心,她武功已废,最起码一个月内不能施展功夫。

 原来是杜浩然那家伙送来的大礼。范岫鸿莞尔,将纸上的内容亮给柳小仙过目,看见她发的怒火,他边那抹恶意的笑愈形加深…

 “我该不该打开你这份礼物呢…”范岫鸿拉开在柳小仙口中的布条。“算是报答你今天送我的惊喜?”

 银白月光透过窗纸微微地在室内铺上一阵淡蓝色的光晕,梁红豆吹熄了烛火,静静地坐在桌畔,桌面上摊开一张五彩笺。

 这是午后一位江天公子遣人送来的,笺中除了称扬她的身手外,也不假饰对她的欣赏。

 这倒是第一回有人对她表示好感哩,梁红豆不期然于心中升起一阵阵甜沁沁的虚荣感。不过她对这位江天公子一点印象都没有,也就不明白他长得是圆还是扁。

 不管了,先睡一觉再说吧。梁红豆随手把纸笺成一团丢在地上。不多时便沉入周公的领域中,寂静的室内只余她均匀的呼吸声。

 约莫一柱香过后,有一柄薄刃挑开门上的横闩,一道身影轻盈地侵入房中。杜浩然蹑手蹑脚走近梁红豆畔,俯视她睡的面容,将一枚白玉和她枕下的玉佩换,并在她颊上印上轻吻。

 “祝你有个美梦,小蝴蝶。”

 这儿的事办完了,舅子那儿还有一件哩,真是累人,还是给朗文师傅办好了,他武功高强,应该可以完成这件事。杜浩然伸伸懒,铸雪楼那儿的事总得要解决,不然红豆一辈子都有危险。

 他静静凝瞄梁红豆的睡颜,温柔的笑意在他眼中摇漾…

 半盏茶时间后,门外有声猫叫声引起他的注意,他畔溜出一抹计得逞的笑意,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院子里,朗文含笑立在月光下,影子被月光拉成扁扁一线,他向着杜浩然微微颔首,而杜浩然则回给他一个笃定的笑。

 “舅子开了那礼吗?”

 朗文摇摇头,失笑道:“他命柳姑娘好好躺在被里帮他暖,睡得可安稳了,而柳姑娘则是怒气冲天地躺在里边,不得动弹,那眼里来的恨意都快把我穿了。那…请您办的事儿?”

 两人相视而笑,杜浩然拿出白玉瞅着朗文。朗文拿出一块玉佩在月光下晃着,玉体通透,闪耀着莹白光

 入冬后的湖水冰寒透骨,,若一个不注意跌进湖中,那直冲心口的寒气可教人猛打颤了。

 船娘缓缓划动竹篙,口中哼着小调在湖面上穿梭,冬天游湖的人比起夏天少了许多,不过还是有附庸风雅的人会来湖上转转,点点餐盒、听听曲儿。

 特别是今天范府的人在湖上举行宴会,来凑热闹的人也挤了半个湖面,不趁这机会多赚点怎么成。

 另一艘小舟悄悄地泊在另一边的湖岸旁,两名头戴斗笠的人影坐在舟上,跟着湖波晃着,一黑一白的颀长身形,隐在树枝条阴影中,白色的影子轻轻地摇着摺扇子。

 黑影子往天上放了只灰鸽子,扑扑扑地飞向湖面的另一边。

 范家画船上闹烘烘地都是人,观景亭中摆了十张八仙桌,桌上堆了菜碟,四名歌优雅地拨弦弹唱,博得堂彩。

 范岫鸿笑盈盈地鼓掌,今天的聚会倒是热闹,歌唱得也不错,尤其是身边还坐着一位大美女时,更是快乐似神仙。

 柳小仙凤眼含怒地斜睨着范岫鸿。这人真大胆,居然还把差点杀了自己的人带在身边,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如果她现在能使出武功,她绝对会要他好看,好报昨夜他给的难堪!但是反观她自己,放在桌底下的手还被绑着,连要喝杯水还得借他的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和范家的公子感情有多浓烈哩。

 就拿现在来说好了,隔桌的老爷们瞟过来的眼神中都含着窥同伺味,那种暧昧揣测的有眼光教她浑身上下不对劲。

 范岫鸿顺着她视线望去,和那些老爷打个照面,彼此换一个会意的笑容。

 见他那种恶心的笑容,柳小仙恨不得撕烂他的嘴。

 范文汉拍拍掌,又换另一批舞伶上场,水袖一甩,琶琶乐音便响起,舞伶甩出的水袖像是夏日盛开的水莲。

 突然间,数名黑衣大汉自围栏上窜入,目标指向范岫鸿及梁红豆,其他人吓得做鸟兽散,舞和歌伶亦尖叫地跑开。

 自从上回在船上遇劫之后,梁红豆便把软剑系在间,刺客一来便出软剑敌;而范岫鸿则拉着柳小仙躲开,虽然他不懂武功,但是逃命这本领他可了。

 一团混乱中又窜出另一批蓝衣客,同样袭向范岫鸿和梁红豆。梁红豆蹙眉,她快应接不暇了,但奇怪的是这一批蓝衣怪客似乎明白她的玉揣在带中,招招指向际。

 不行!万一玉被夺走,她可是会被她兄长念得耳朵长茧!

 一想到这点,梁红豆便更加提防,可是从蓝衣人的武功路子看来,他们似乎没意思下毒手,而且在黑衣人出手伤人时,他们还会帮忙挡一挡。

 “危险!”柳小仙惊呼。

 一柄长剑当着范岫鸿的脸面刺来,范岫鸿拉着柳小仙赶忙向左边闪过,但是另一柄又刺来,他马上拉着柳小仙旋进廊柱后头,但臂膀还是被利刃划开一道口子。红滟滟的血染红他的袖子,范岫鸿不咬住下,疼得他眼泪都出来;柳小仙见他一副狼狈模样,却又直护着自己,一丝不忍升上心口…

 此时,一名蓝衣客攻其不备,巨掌一抓,拿到范岫鸿的玉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让那玉在半空中亮了下,登时所有黑衣人、蓝衣人全攻向他,粱红豆和范岫鸿呆呆地看着他们展开另一场混战。

 这时,一名黑衣人掌击向那蓝衣客,玉滑出他的手,飞向栏杆外。

 黑衣人群起抢之,最前头的黑衣人人只差半个手掌的距离就能抓到那玉,谁知一名莽撞的蓝衣人从他身侧撞了他一下,那玉就被撞到湖心去了。

 连个声音也没有,那玉沉入澄蓝色的湖水当中…

 此时一阵“蹬蹬蹬”声响,许多人在阶梯上头跑动的声音传来,是当地的捕头领着衙门内的捕快倾巢而出来这儿捉刺客,一看苗头不对劲,那黑蓝两批人马登时便撤离,只剩下遍地狼籍的混乱和一头雾水的衙役。

 远远的湖面上,旁观这闹剧的黑衣白服两人,笑盈盈地注酒对饮,那白衣人笑眯眯地摇着扇子。

 “游戏开始了。”

 黑衣人不理他,专心地想着棋盘上的棋子。

 一清早,湖面上又了轻便的舟船“扑通扑通”地,许多人扎紧带后便跃入湖水中,虽然水温低得吓人,可是为了赚范府的赏银,还是有许多不怕死的人下水去。

 下水去是为了找昨天范岫鸿掉入湖中的玉佩。

 当范文汉知晓那玉是祖上传下的玉后,狠狠骂了范岫鸿一顿,责怪他如此地粗心大意,赶紧贴了告示雇人下水去找玉,雇钱值二十两银,杭州城中的汉子便一古脑来报到。但奇怪的是又传出有人出赏金五十两要那玉。

 于是下水找玉的人又被分为两方人马,有人则想着同时领两方的赏金——领范家的雇金,把玉交给另一家拿五十两银,如此一来,一、两年的生活就有着落了。

 “找着啦!”一位冒出水面的黑汉子高声喊,引来其他人羡的目光。

 但旋即又一名冒出水面的小伙子也放声高喊他找到了!

 一时间水面上纷纷有人欢呼夺标,结果是总共找到了不下百枚的白玉!

 找到玉的人面面相觑。这怎生了得?掉了一块玉,却冒出了近百枚的玉佩…这…这…这…

 “管他的,老子就是要赏金!”第一位找到玉佩的黑汉划着小舟向着岸边去,朝着愿出五十两银的大爷那里报到。不过说也奇怪,这位大爷行事诡秘,要找到玉的人到西边的隐密处去领赏。但谁管那么多,拿到银子才实在。

 经由他一刺,找到玉的人也纷纷朝着岸边去,各自领赏,不过谁也没想到,朝着范家去的人在中途会被一名奇怪的老头拦下,告知要他们把玉交给另外一家,赏银保证比范家高得多;不肯去的人马上被站在怪老头身侧的壮汉打伤,得没人敢去范家,纷纷转向。

 梁红豆和范峋鸿坐在大厅中大眼瞪小眼,他们已等了两个多时辰,但是到现在都没有玉的下落。这是怎么一回事,伯父不是雇了二百人找玉吗?怎么还没找到?

 这时,一名男僮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门来。“堂少爷,据说找到玉的人都拿给一位叫铸雪楼的人了!”

 范岫鸿和梁红豆睁大了双眼:“铸雪搂!”

 那不是人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门派,可…铸雪楼怎生会和玉佩扯上关系?难道派人来刺杀他们兄妹俩的也是铸雪楼…范岫鸿和梁红豆面面相觑。怎么会变成这副局面?

 此刻西湖畔的亭子中,杜浩然喜孜孜地摇着扇子望着远方的水面;朗文则斜着眼看着有些得意忘形的他。

 “姑爷,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么?”

 杜浩然闪过算计的眸光。

 “为什么不高兴?这一次迸帐可不少哪,兄弟们年终还可以加菜哩。”他有些哀怨地瞅了朗文一眼,这镖头就是不开窍,一本正经地,真无趣。

 朗文不敢领教地眯了他一眼,幸好没和姑爷结下梁子,不然哪天成为他算计的对象,说不定他还得帮杜浩然算银子哩。

 杜浩然低低地笑出声来。“伯父大人,先谢谢您将付给小婿的银两,就当做是您给红豆的嫁妆喽。”

 “可恶!”广阔的大厅中回着怒斥声,其间伴随一声木桌碎裂轰然倒地的声响。一边的中型红桧木箱中堆了白玉玉佩,出来的还堆在茶几上。

 “这是怎么回事?”铸雪楼楼主东宫廷忿忿地坐在聚贤厅的椅上。

 底下的人惶惶不安地危立一边,楼主找这龙形玉佩已经找了近十年,好不容易有它的消息,没料到却是这等情状。

 “哪一块玉是真的?”东宫廷怒问。厉目一扫,底下的人均不敢多言,因为谁也不知道哪一块玉才是正牌的藏有地图的玉。

 “怎么回事?大呼小叫的,廷儿,你在做什么?”两名丫头搀着一名衣着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自屏风后走来。

 老妇保养得宜的面容上依稀可见年少时的美丽娇颜,只不过这容颜上却染上显而易见的怒火。

 “母亲大人,没事。”东宫廷欠身,同时收起遍布全身的怒气。

 东宫夫人横了他一眼,至主位上坐下。“吩咐你找的玉佩呢?”

 “快了,快了。”东宫廷垂下视线,掩饰心中的不安。

 “这句话我已经听你说了十年,腻了,什么时候才成真?”东宫夫人眯起双眸。

 见她不悦,两旁的丫鬟惊吓地退至两边。东宫夫人美则美矣,但脾气晴不定,发起火来手段之毒会教人打从心底发寒,被她修理过的下人总要躺个十天半个月,而且从那之后就害怕再见到夫人。

 “真的快了…”东宫廷俊容一暗。自解事以来,娘亲对龙形玉佩的执念便远超过对东宫家的人;为了那玉,娘亲的眼里从来没有他和他爹的地位,爹为了她的玉,耗了毕生的心力,还让不少人成了东宫家的刀下冤魂。

 “但愿如你所说。”东宫夫人起身离开厅堂。

 待他娘亲足音远去,东宫廷才长叹颓然倚在柱子旁。到底东宫家上辈子欠了那玉什么,为什么要这般折磨他们呢?

 “爹,你曾经后悔吗?”他一拳击在柱上,悠悠问道。

 十六年前,他父亲带了铸雪楼里的高手倾巢而出直捣范重明府中,灭了范家,但是玉也没到手,反而因为和范重明过招,被他穷毕生之力一掌击中心口,震碎经脉,当晚也咽了气。但是他娘也没因为这事而死心,连至亲夫婿死了也没变过神色,仿佛只是看着一个陌生人死在眼前般冷然,枉费父亲爱她到宁愿与天下人为敌的地步…

 而他呢?是为了什么原因要拿到玉?他对至尊地位没啥兴趣,是为了什久要夺玉呢?

 难道只是为了他娘的笑容吗?还是为了见她获玉时能展颜欢笑对他说一声:廷儿,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楼主…”楼中的判事迟疑地唤他。“下一步该如何?”

 东宫廷无力地挥挥手。“你看着办就好,只要将另一块玉拿来应可以找出里头哪块玉是真的…”判事静静地退下,出了门外,一群着黑衣的壮汉子便群集而上;判事代几句后,那群人便衔命而出。

 “楼主…”“又有什么事?”东宫廷没好气地抬起头来,

 -看原来是庞大夫,强打起精神换上笑容:“大夫,原来是您。”

 “楼主,您近来气甚差,要不要老夫为您开剂补气调养的汤方?”东宫廷制止他。“我很好,大夫多虑了。”他顿了顿:“近来如何?”

 庞大夫摇摇头,叹口气。“全凭着一股意志力撑住,您得快找到那玉啊。不然就来不及了…”

 东宫廷无言地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开始,窗口外已经飘起无声的雪片,今年的雪怎地来得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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