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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1章 因地制宜
 早知姥姥会将自己的命运,全由他决定,郁小娥怕一进大厅就已腿软。(他为什么…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是你应得的。”耿照对她低声道:“我不是同情你,你也不需要任何人同情,你用行动证明了你的实力,以及对教门的忠诚。

 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会有很多困难,我需要像你这样的人,与教门站在一边。至于你犯的过错,对教门来说很有价值,我相信你不会再犯第一一次了,是也不是?”

 不…不会再犯么?郁小娥喃喃自问。这个人,凭什么这么有把握?“因为你比谁都明白,道这堵高墙,对天罗香的意义。”耿照道:“你不想把‘墙’拆了,亲眼瞧一瞧,教门能走到多远的地方,会变成什么模样?”

 …原来,这才是“破门出教”的真义!走出墙外,见证天罗香的重生…或隳灭,或许也帮忙拉一把。从没有人对郁小娥有这样的期待。

 她是杂草,是蝇营狗苟的外四部,不知检点、随手可弃,合当自生自灭,如千百年来朽于谷地外围的白骨红颜一般,无有例外。

 她异常强韧的生命力,更多时候是特别碍眼的存在,郁小娥不断想向旁人证明自己,然而,在内心深处,她始终没走出外四部的藩篱。看待自己的眼光,与其他人并无不同。

 为何这个人,愿意对着最低的芜地蔓草,提出超越整片琼芳兰圃的邀约?“这种事…”她出一丝苦涩笑容,眸光茫然:“我能做到么?像我这样的人…”“做得到。”耿照点了点头,一点也不像在说笑。

 “只要你做得和冷炉谷失陷期间一样好,就够了。”回过神时,郁小娥才发现自己哭了起来。她从没在人前哭过。这是头一次,兴许也是最后一次。只是不知为何,身畔的盈幼玉居然也哭成了泪人儿,两人相对流泪,透过哭花了的模糊眼帘,依稀看见彼此的泪颜里都挂着笑意。

 大厅内外声雷动,有哭的也有笑的,完全搞不懂大家在干什么,却又是为何…盟主拍拍她的肩膀,起身迈步。尽管有过肌肤之亲,但这竟是郁小娥头一回,在男人的抚触中察觉不出一丝狎亵,身子并未本能绷紧,准备接即将到来的施暴。

 回想起来,她或许就从这一刻起,记住了他的背影。记忆里的画面总叠着泪花的棱影与刺咸,乌靴袍裾间虹晕离散,却一点也不苦涩。

 赏罚既定,耿照命天罗香众先行退下,只留首脑在原地,闭门协商,而这场七玄同盟之首议,所耗费的辰光,居然比众人想像的要更短。

 未正中,议事厅明间大开,七玄顶峰们纷纷离座,三两相偕,移往摆设筵席的悬绮亭。染红霞并未被要求回避,而是全场旁听。按盟主的意思,她将做为使者,把七玄同盟的讯息带回正道七大派,教他们明白,道宗七玄有主,已不同往昔,近内盟主将亲自拜山,与正教魁首一晤。

 因为这层关系,众人看待染红霞的目光,又有微妙的不同,较之先前的提防质疑、甚觉有些碍眼,会后的距离似拉近许多…“桥梁”与“壁垒”毕竟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可供沟通交流,后者却是敌之干城,有害无益。

 此际,即使修长健美的红衣女郎,独自走在向金乌帐旁边,与帐中的神秘高人迳行交谈,远近皆无名为接待、实为监视的服剑侍婢,也是理所当然,起码不像之前那般教人难以忍受,仿佛中门大开,任所谓“正派中人”侵门踏户。“…坦白说。

 直到重收那郁姓丫头入盟为止,我以为是你的安排。”薛百滕乜眼瞧着,干瘪的冷蔑嘴角却有一丝淡淡自嘲。

 “你有想过,自己扶植了一名全不受控的盟主么?你那些个肠小肚的花花盘算,怕要落空啦,肠子都要悔青了吧,‘纸长老’?”

 与佝偻枯瘦的葛衫老者并肩信步,手持龙头金拐的华服老妇人淡然一笑,微眯着凤目,眼角挤出镌刻般的细密蛛纹。

 “老神君怎知我定有盘算?说不定,我也只是想要一名雄才大略的英主,兴复鳞族血脉沦丧千年的荣光罢了…之前胤铿说的那些话,难道无分毫打动过老神君么?”

 薛百滕仰天打了个哈哈,嘲讽之意无比尖刻,看来伤势并未磨钝老人的愤世嫉俗。并肩走在前方不远处的雪青、漱玉节听见,双双回头,雪青蹙着眉,眼中写疑惑,漱玉节却只瞥一眼,旋又含笑将天罗香之主拉了回去,继续交谈。

 “你想过这种事么?不仅将七玄统合起来,还想建立起‘有能的组织’?你听听,你听听,这简直…简直是慕容柔的口气!合着咱们挑来拣去,居然推了个小镇东将军来当头儿?”薛百縢重哼,嘲讽的神气于不知不觉间敛起,严肃里另有一丝况味,仿佛连老人自己,都没发现隐于其中的那股子兴致

 看来是刚结束的那场盟议,引燃了薛老神君骨子里沉睡既久的跃跃惴惴不安于室,只能碎着嘴皮子稍稍抒解。

 连抵狩云自己都快忘记,上回有这种不安中带着期待的心思,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盟主,实是令人难以预料…她忍不住想。薛百縢不知她心中忖度,兀自叨絮着。

 “上一个这么干的,被骂作‘薮源魔宗’,非但死得连骨头都不剩,还能止小儿夜啼,简直同妖魔鬼怪没甚分别…”老人说到一半,忽觉荒谬,摇了摇头。

 “你现在,还觉胤铿那小子野心大么?要不是我识得耿家小子…识得盟主在前,也不算一无所知了,怎么听他才像是野心家。他传入江湖,又一魔头横空出世,搞风搞雨为祸武林,引来无数正道围剿。胤丹书殷鉴不远啊。”

 只狩云听着老人连珠炮似的喋喋埋怨,不莞尔。“老神君是担心,与盟主一同陪葬么?”薛百縢没好气地横她一眼,冷冷哼道:“在成为道大魔头之前,他得先过狐异门这一堑。”说着,老人忽停步回头,望向远处虚掩的大厅朱棂。过筛似的阳光照入厅内,划出两道沉默相对的身影。所有人都出了议事大厅,只有胡彦之被单独留下。盟主有话要对他说。

 “你猜胤野死了大儿子,谁会是下一位狐异门主?”薛百滕喃喃说着,望向只剩两人的华丽厅堂。

 ***“…这下子没别人啦。”耿照拖着步子踅下丹墀,一把跳入老胡对面的长背太师椅,跷腿踝,活动活动筋骨。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看来才像是一名十八九岁的普通少年,全然想像不出他刚统合了东海最负盛名的几大派,即将在江湖上掀起偌大风波。“话憋久了,难受得紧,你赶紧说罢。”胡彦之哈哈大笑。

 “哎呀呀,盟主大人说得什么话来?明明是你留我。那厢怕要放饭啦,去晚了没有鸡腿饽饽,光想到我心都快碎了。”耿照笑起来,片刻才道:“我觉得,你有话想同我说,从定字部那厢一直忍到了现在。我很感谢你的耐。”

 胡彦之举手打断他。嘴角虽仍维持着死不正经的上扬弧度,眼神却很正经,意外地散发出慑人的气场。

 “我不怪你杀人。我怎么说也算是个好人罢?身上不也背了几条人命,人在江湖,本是如此,况且,你并不是逞一时血勇,滥杀无辜。我可是捕圣弟子,也读过《建武律》的。”

 “建武”是独孤弋登基用的年号,为方便新朝统治,在萧谏纸、陶元峥的主导下,以碧蟾王朝的旧律为本,废除繁苛无理的部分,应时添新,因地制宜,推出了一部临时法典,被称为“建武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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