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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9章 坐倒在草丛里
 久战无功,不免焦躁,圈转长剑,一式“弥望泱莽卫后土”中宫直进,同样是当一剑,此番不见投机取利,严整如六军催发,气势万千!

 蟏祖再不能稳立不动,疾退两步、藕臂平举,厚刃斜,地龙破土之势对上卫后土护民之剑,轰然一响青芒迸散,两人双双退后,距离陡的拉开。

 而石刃的反击便于瞬间发动…金甲女郎左臂一合,握住长柄之末,抖开长柄铁链,巨刃点、拨、挑、刺,使得竟是长法!

 兵器形质虽颇不合,仗着万劫の长一径施展,居然法度严谨,攻得媚儿连连倒退,降魔青钢剑在身前舞成光团,哧声不绝于耳,石屑纷飞,如炮朽木。(可…可恶!)媚儿盘算落空,出剑不敢放松,竟连换气的余裕也无,眼看气力将尽、中闷如窒,几短息,蓦地腹中丹迸出一股纯无比的内力,推动周身内气循环,仿佛那杀千刀的小和尚从身后环住了她,抓着她酸软无力的手臂持续出招,再度于严峻的险势中保护了她。

 好胜的红发女郎匍得新力,咬牙便要出手,忽觉腹间有异,似乎死小和尚搂她圆的手臂紧了紧,用那令人酥麻的磁震嗓音在他耳畔柔声道:“媚儿,别忙。等会…再等一会。”

 (好…好。)她沉稳运臂,化役鬼令于剑中,无争无抢、不火不蕴,敌住矫矢而来的势。雪婊子的招式依旧神妙无方,甚较前度所见更为精准,少了那股大开大合的璞拙疏放,却处理得更加细腻周折,看似以力服,所长却在巨刃之外。

 在那双雪酥酥的袖长藕臂操纵下,石刃非如过去她手中的虚危の杖,化成一条睥睨洪荒的巨龙旋尾扫来,势足毁天,径以一力降十会,而是每一出手石刃便如神龙腾至,撞上青钢剑旋绞而成的光幕,一势一龙,连绵不绝。

 俄顷间,糙嶙峋的万劫刃头已数十度、乃至连击过百,宛若千龙齐至,尽管一头头全撞碎在锋锐无比的剑幕上,巨大的压力却持续堆叠,竟无丝毫放松。

 若媚儿于丹发动之初径行反击,即时击溃势,两人间隔着一柄万劫,蟏祖身臂连动,随时能组织第二、第三…

 乃至连绵不绝的攻势,攻守极可能于刹那间二度易位,届时便只一败涂地,再无转圜余地。她稳稳扛住千龙之,沉着地承受剑上压力,从环抱着自己的无形臂膀间得到力量。

 直到丹田丹田劲澎湃如,沸水般遍四肢百骸,通体力量充盈,犹不着急,半闭美眸,在对手气劲着体前已经自行运腕击回,五感空灵,渐至无心,不知不觉占据了主动。

 至水到渠成时,降魔剑青芒一收,千百剑影倏凝,着万劫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当儿,剑轰然而出,正是《役鬼令》至强一式…“直道皇天万里平”!

 虽是役鬼令中的最强一招,历代鬼王却几乎无法使用,盖因极招正气之强,未运内力,单以招式心诀,这些人自身便已抵受不住,临敌强使等同自杀,只得忍痛弃之。

 媚儿以丹发の,配合无私无恨、勿固勿我的无心之境,一霎间宛若南骊五祖再临,数百年之间,再无一名集恶道之主能有如此浩然正气,青冥剑恢弘映照,瞬间击溃呼啸千龙,噬万劫!

 巨刃为青芒所卷,表面绽裂无数,隙间透出青光,摧平之势已不可挡。媚儿身上的鹦鹉绿绸袍逆势扬,宛若神临,击着青冥剑踏前两步,石刃似穿而过,人于刃中,蓦地青光迸散、碎石弹飞,万劫刀刃只余半截,不过三四尺长。媚儿身子一抵,降魔剑已经能触及蟏祖“直道皇天万里平”余威未尽,锋锐的剑尖自她额际挥落…(…赢了!)红发女郎自“无心之境”回神,未及欢呼,忽觉腹间奇寒彻骨,余光垂落,赫见抵着身子的平钝之物,非是被拦削断的石刃。

 而是一小块坚冰,才发现整柄万劫表面覆白霜,抵着腹间的冰壳里冻着一小节圆锥状的青钢尖刺,似是自削断的石刃中出。若非“雪婊子”以凝气成兵的奇寒冻封住尖锐部位,适才她挥剑直进的刹那间,身子已遭尖锥穿。

 这般奇寒真气,媚儿非是初见。…在三乘论法大会的莲台上,同小和尚最终一决的红衫女郎,就曾使过这种武功!心念一动,急急撤剑,剑尖已将她的蛛纹覆面巾削去,一抹殷红自女郎发尖淌下,幸好并未伤及面孔。

 媚儿疾退两步,降魔青钢剑斜斜指地,颤声道:“果然是你!你是水月亭轩的…是镇北将军染苍群的女儿!”

 代替失踪己久的雪青穿上金甲的,正是染红霞。鬼先生将存入脑海中的“玄嚣八阵字”法整理出来,由蚳守云负责喂招,顺便指点他的言行举止,以免出破绽。

 这一老一少在北山窟中动手过招,打的昏天黑地,鬼先生则在一旁观察,将超卓的记眼光辅以“思见身中”之能,修正染红霞的招式理路。

 三人合力之下,竟将玉面蟏祖出手的模样仿了个七八成,起码外观上没什么问题。染红霞自小随父亲、舅舅耍,接触北关“血云都”独门武艺的时间,怕还早于水月嫡传的武功,于长兵器一门本有基础,非是一问三不知的外行。

 《玄嚣八阵字》法繁复奥,充辩证反诘,极对她的脾,虽只有鬼先生转述的外形模拟,已给她偌大启发,与《青枫十三》《十三枫字剑》两部新旧剑法相互参照印证,又似有新的体悟。

 鬼先生自不会傻到把珍贵的金甲正本与她过目,然而,以染红霞融会贯通的程度,虽无心法推动,威力全来自本身的内功膂力。

 然而徒具其形的玄嚣八阵字法在这名秀丽女郎的手里,居然还是颇有威力的,并非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心中颇生忌惮:“此间事了,需得废了她的内功,免生枝蔓。她最有价值处,在于{染苍群之女}的身份,这点价值毋须如许武功。”

 鬼先生暗地里下了决心。染红霞随车押送万劫,反正有耿照在手,复有冷炉道の天险,鬼先生也不怕她耍什么花样。

 她陡被叫破身份,心头微凛,一抹额际润蜿蜒,才发觉覆面巾已被削落,眯眼凝去,蹙眉沉声道:“我…我在阿兰山见过你。你是那…孤竹国的伏象公主!

 “媚儿大吃一惊,怕还在染红霞之上,意识到脑顶的凤翅乌纱璞头早在适才抵御巨刃连击时,被呼啸的劲风扫落地面,连裹发的纱网都碎裂开来,摇散一头火焰般的金红卷发。

 一抹面颊,油彩勾勒的花脸早被泪水冲出两道轨迹,出异常白皙的雪肌,遑论心神激动下,毫无压抑的本来喉音。这要再看不出“鬼王”其实是女儿身的,大概只有瞎子了。

 她掩护被揭,反倒称了心意,当下再无顾忌,大声道:“你…你没死…死在莲台下,那杀千刀的小和尚呢?他…他…“忽然说不下去,喉头哽咽,益发恼火起来:这该死的喉咙!

 什时候了,使什么子?怒火上冲,泪水难以克制的下来。染红霞见她流泪,霎时什么都懂了。明明立场相左,甚至才刚于刀剑之上拼过生死,不知怎的却像遇见了极亲近的人,鼻头蓦酸,也怔怔掉下泪来。

 媚儿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倏又熄灭,朝身畔矮灌丛一阵砍,用力过猛失了平衡,降魔青钢剑手飞出,尤不解恨,起脚踢得一跤坐倒,缩膝环抱,把脸埋进双腿间,双肩抖动,如小孩般呜哭起来。

 染红霞有些怔傻,数见心力瘁的疲惫、挫折…等一股脑儿涌上,膝间一软,坐倒在草丛里,被不远处抱腿痛哭的红发女郎感染了似的,眼泪不知怎的越拭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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