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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0章 本是空蕩一片
 耿照愕然道:“吹气?是…是用嘴么?”实难想象神秘的黑蜘蛛会有这等无聊轻佻之举,怎么想都像黄缨自己做的多些。

 “你别打岔!还想不想听啊?”黄缨瞪他一眼,神秘兮兮道:“那人在我耳边吹气,笑道:”还睡?你大祸临头啦。

 “我一听就醒了,抬头却什么也没瞧见,忽然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一堆黑衣人像影子一样了进来,我吓得跳下,本想钻进铺底,谁知那些黑蜘蛛像中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也不动,瞪大眼睛瞧我。”

 “…然后呢?”耿照趁她停下来口气时,赶紧口。“然后我就走了出去。”黄缨本想大肆渲染,被他一催,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好吹的,当晚何以如此,连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由气馁,挥掌道:“反正就是这样啦。黑蜘蛛不知怎的,要不是没看见我似的,便见了也当作没见,我在石窟山道里转得几转,即入谷中。”

 北山石窟的联外秘道,其弯绕复杂的程度,比之道亦不遑多让,耿照随苏合熏离开时亲身走过一回,若非有领路使者引导,实无自行走出的把握,决计不是黄缨说得这般轻巧。

 考虑到她没有说谎骗人的必要,只能认为事有蹊跷,断不能以巧合目之。耿照沉思片刻,正道:“阿缨,我这儿你不必担心,你有机会瞧瞧姥姥与幼玉姑娘去,但切记不能冒险,凡事以保身为要。

 若有余力,则打听二掌院的情况,我料鬼先生有求于她,应不致太过留难,只是仍挂心得紧。待我打通一处关窍,恢复了受伤的右手,便去接你们出谷。”

 黄缨本是千般不愿,听他说连右手都能复原,又不眉花眼笑,点头道:“好罢,那我去啦。明儿再想法子混进来,给你送饭。”翻起兜帽,依依不舍边走边回头,半晌终于钻进山,小小的背影这才没于幽影,消失无踪。

 苏合熏一直在思考她的话语,待人走远了,本开口,转头见耿照浓眉微蹙,锐利的眸光紧盯着口不放,半天都回不了神,忍不住轻哼一声,蹙眉道:“这你也放不下,心上不嫌挤轧么?”

 耿照微微一怔,转头道:“什么?”苏合熏却没搭理他,自顾自地说:“明明心里最挂念的,就是你的染姑娘,为什么故意放到最气才说?还道”不致太过留难“什么…哼,口子谎话。”

 耿照听是这事,放下心来,兀自凝眸睇着山那厢,苦笑:“苏姑娘,你不了解阿缨。要出一点关心二掌院的风声,一有机会她便冒险了,我实不乐见,此时此刻,还是以她安全为要。”

 苏合熏倒未穷追猛打,静默片刻,才道:“恢复右手什么的,也是骗人吧?”“反正我前科累累,已骗一椿,再骗无妨。”笑容一敛,正道:“苏姑娘,山另一头的入口处,应该安排了守卫罢?”苏合熏心头微凛。

 “平是没有,但”望天葬“囚得有人时,料想是该有守卫的。”自她晓事以来“望天葬”三字极罕出现在人们口耳之间,此间说是地。

 其实更像荒地,崖上之风是能将人刮入地热谷底的,外的铁栅长年以锁炼闭起,止教下接近,的确没有固定轮戍之必要。

 “以阿缨的武功,决计不能打倒守卫,更别说悄无声息潜入此间。”耿照面色凝重,左手抚着下颔,凝神细思。苏合熏想了想:“…依你之意,是他故意放她进来,一探你之虚实?”

 耿照一下便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摇头道:“没必要。鬼先生全盘胜利,要对付我等,有更省事方便的法子,毋须如此费心。

 况且,阿缨在谷中是婢女的身份,并不起眼,将线牵到她身上去,未免太过虚渺,也不够自然。你瞧,我们这不就动了疑心?”

 同样的使间之计,用在盈幼玉身上似乎更合情理,以盈幼玉的武功身份,让她自以为钻了黑蜘蛛的空子,在谷中密谋渗透伺机反攻,怎么说都强过了一介洗浴房的丫头。

 况且,纵使黄缨在北山石窟内遭黑蜘蛛捕获,只能认为是姥姥或盈幼玉的下人,除非鬼先生未卜先知,怎么也连不到耿照身上。苏合熏非拘泥面皮的子,遇错即认,坦然点头。

 “这的确是不合情理,我想笨了。你觉得呢?”耿照抬起头,眸光转锐。“你有没听过”狐假虎威“的故事?狐狸走在老虎前头,老虎见所经处百兽辟易,无不让出道来,以为狐狸才是万兽之王,吓得仓皇逃离,殊不知野兽是惧怕走在狐狸身后的自己,与狐狸自身半点关系也无。阿缨的情况,或许恰恰反了过来,狐狸并不知道自己身后跟了头老虎。”

 苏合熏陡地会、意,柳眉紧蹙,凛然道:“你的意思是?”“阿缨背后,另有高人。是那人救她,黑蜘蛛见了,亦未敢轻举妄动,只能视若无睹。那人知道阿缨要潜入”望天葬“,先一步替她料理了守卫,她才能大马金刀进来。”

 苏合熏闻言,眉头蹙得更深。“那人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两个问题耿照也毫无头绪,自不能答。他想的是另一件事。“你记不记得冷炉谷被攻破那晚,鬼先生突然出现在道时,黑蜘蛛倒戈的情况?

 你不觉得以黑蜘蛛听命之甚,鬼先生的法子其实很笨很多余?布好计划猝然发动,全面攻占冷炉谷,不是比同我们瞎打一气利落得多?胜券在握,又何必舍近求远?”

 至此,苏合熏已跟不上他的思考速度,却未如往常般蹙眉,反抿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勾,略微侧首,饶富兴味地等他说下去。

 虽未接口,认真凝眸的模样却令人微感晕眩。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哪怕再荒谬无稽的推论,都能得到率然出口的勇气。

 “鬼先生操控黑蜘蛛的方式,可能出人意表地原始,或为暗号,不然便是信物之类,须得当场亮出,才能让她们服从。是故,冷炉谷不得不由谷外之人占领,不能直接对黑蜘蛛下达天罗香易帜的命令。

 没有他在,黑蜘蛛便毋须理会其号令,又或者…须以其它持令之人的号令为先。”苏合熏眼睛一亮,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我在想,持有那暗语或信物的,也许不止鬼先生一人。”耿照定定地望着眸光烁亮、恍然而悟的秀丽女郎,低道:“那个出手救了阿缨、此刻正于谷中暗行的神秘人,同样掌握了号令黑蜘蛛之法!”

 自从当众受辱的恐怖夜晚之后,转眼已过数。孟庭殊一直被安置在天宫顶层的广间,鬼先生给她安排了六名仆妇婢女贴身伺候,这些人当都不在麻福施暴的现场,拨了来孟庭殊房里,吃住起居都在顶层,并未与其它下人混杂,并不知道姑娘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看待孟庭殊的眼光一如既往,仍当她是高高在上的代使、教门的精英,一般的尽心服侍。

 连当晚帮她洗净一身狼藉、涂药敷创的,都是另一批陌生的婢仆,翌孟庭殊便没再见过那些人,彷佛与那段不堪回首的污秽记忆一同埋葬了似的。亏得如此,她才未在自厌自弃、自我否定的杂识中崩溃,身心得以慢慢复原。

 用过午膳,仆妇揭窗撑起,凉风徐徐,已无残冬之寒峭,甚是舒心。孟庭殊靠着软枕,斜卧在窗边的黄花梨木美人榻上,晒着温暖的太阳,忽觉纵在昔日也无这般待遇。

 便当上护法或长老首席,日子不过就是这样。半琴天宫顶层一向是门主专用,她还不曾上来过,据说雪青常于此间演练杖,本是空一片,只摆着更衣用的屏风之类。

 此际堆房间的名贵家生,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安排,应搬自门主、乃至姥姥的起居处,其精致华丽的程度,连幼玉房里的亦多有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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