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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1章 却被伸手拦住
 鸟笼囚室被空悬在一处断崖之外,由对面的栏隙间望出去,苏合熏的背后,正对着突出如価蓝鸟(鹈鹕之古称〉狭长吻部的崖道,两条巨大的角柱钢梁一上一下伸出断崖,如个反转的“匚”字,虚扣着鸟笼的顶部与底端,当中应有铁链一类的物事联系,于耿照所在处难以悉见,断崖与鸟笼之间倒是连着七八条铸铁链子,如舟船拉纤,亦是杯口细,与寻常铁链没甚两样。耿照自不能看见整座“鸟笼”的外观,但那两条角柱钢梁通体平滑,全不见接,不知多少年的尘沙累覆尽掩其华,却掩不去那种极其突兀的气势与异感。

 耿照想起在哪里见过类似的造物…烟丝水的龙皇记忆里,那由祭台变化而成、缚住陵女四肢的钢铁蛛爪,将其放大十数倍,即类眼前所见。

 考虑到天罗香的源,以及冷炉谷千年以来的封闭情况,能留下与三奇谷同一时期、乃至更久远以前的遗迹,似也不违情理。

 “这…”他开口才察觉自己几乎发不出声音,哑咳一阵,勉力道:“什…什…地…”“是天罗香教下让罪人等死的地方,叫”望天葬“。”苏合熏的声音倒是平静得很。“你别动。要动,咱们一起动。”

 耿照明白她的意思。鸟笼恐怕只靠顶端的铁链与上方角柱相连,在笼中任一处活动,将使笼子晃摇不已,越靠外缘引发的动静越大,唯有中央略微好些。

 他昏时被扔入笼中,自…不可能稳居正中,苏合熏为了稳住笼身,不让剧烈摇晃,只好踞于笼子另一头,与他遥遥相对。

 这笼子的设计充了恶意。笼隙大到可以伸出手肘,万一笼子倾斜时,身躯恰被挤到槛栏上,将不免产生“要掉出去了”的错觉。

 盯着底下的万丈深渊,想象自己一松手便要挤出笼隙,向下坠落,也够折磨人的,况且,在随时可能失衡的悬笼中,既不能伸展四肢任意走动,万一承重不均,又或忽来一阵大风,笼里便是天旋地转,兼收极动与极静之最恶,却无二者之善,身心无不绷紧至极,不出几,就能将所囚之人折磨得不成人形。

 他见苏合熏仍是那袭黑衣,却解开颈间的三枚排扣,出白皙如雪的柔肌,小巧的锁骨精致绝伦,鹅颈细长,柔润如水,肩臂线条细到了极处,出乎意料地充女人味,一点都不觉瘦硬棱峭。

 苏合熏秀发纠结蓬,容较印象中憔悴,像是连几天没睡好,精神体力已至极限。但她解衣扣是有原因的,耿照神智恢复不久,便觉笼中燠热,身下钢板卧不多时,已隐隐发烫,挪一稍凉处趴着,笼子将晃未晃,两面为难,只得老老实实卧着。

 他身上除了脓血腥恶,还有浓重的汗臭,衣上随处可见雪白皲刷,却是一粒粒盐花所结,想来这样的闷热并非是今才有,恐怕在昏期间,汗水亦经常浸透衣衫,又被蒸干,才会在布面留下明显的盐晶。

 除汗盐之外,衣上还有些淡黄的颗粒,闻起来像是腐臭的鸡蛋,气味不佳,不知是什么物事。“这…”他试图以交谈来转移身体内外的不适,哑声问道:“冷…炉…我…昏…多久…”“今儿第三天了。”

 苏合熏道:“这里是冷炉谷的最南端,越过山脊棱线,由前头的山走出来,便到这处断崖。这也是黑蜘蛛唯一到不了的地方,她们的秘密通道全避过了此间。连黑蜘蛛都难至,自也毋须派人看守。从古到今,没有人能从”望天葬“逃出去。”

 耿照极目远眺,果然崖道尽头便是个黑黝黝的山,不见人影,老实说此间风大,若无笼槛相隔,走在断崖上十分危险,一不小心便遭气流卷落,只须守住山入口,的确不必冒着坠崖的风险安守卫。时近晌午,鸟笼吊在断崖外受烈曝晒,角柱上无有篷遮,无怪乎燠热难当。谷中风声猎猎,然而吹上来的似乎都是热风,耿照才醒来没多久,便有置身炼狱之感,体内水分似被铁板焚风内外煎,蒸得点滴不剩,渐又昏沉,抱着一念不肯放松,咬牙涩道:“红儿…染姑娘…她…哪…”

 “不知道。”苏合熏本就话少,为防水分失,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连回答都是言简意赅。“肯定好过我们,谷中没有比这里更糟的。”耿照一怔“噗”一声笑出来,连连咳嗽,忽听苏合熏道:“你省点气力,一会就要来啦。”

 身子挨紧笼槛,两只纤纤素手挽住钢条,白皙的手背绷出淡细青络,足见用力。耿照搞不清楚状况,不过还是依样画葫芦,用背门挨紧钢条,小心避过龙骨伤处,伸出左手勾住,举起右臂,见腕间一圈一圈着厚厚的药布,透出的甘洌药香耿照十分熟悉,正是五帝窟的金创圣品“蛇蓝封冻霜”手筋断处却没有想象中疼痛,只是被白布一并包起的指掌完全使不上力,将来纵使伤口痊愈,连举箸亦有不能。

 鬼先生在他的身上落此重本,决计没安什么好心。除了对染红霞有所代、以换取她俯首帖耳,谨守约定之外,鬼先生长期监视帝窟五岛,自知有“血手白心”伊黄粱这号人物,连伤残多年的阿傻,伊黄粱都能为他换过双手筋脉,耿照的右手未必无可救之药。

 赶紧让手筋断处生出新,将大大增加歧圣续脉的困难。在不能将右手齐腕斩断的情况下,鬼先生这“斧底薪”之计也够狠的了。

 耿照未及心凉,蓦听苏合熏低喝:“来啦!别说话,小心咬了舌头!”笼底一掀,几将身子离地抛起,整个笼子像被巨人拎起晃般,剧烈摇动起来!

 晃动持续了一会儿,在耿照的感觉里,甚至可能有一刻这么长,伴随着刺鼻的强烈硫磺气味,直人反胃,灵光乍现,突然明白过来:“衣上的黄颗粒…是硫磺所结,这谷底有地热!”

 不由得想起梦中的岩浆泥海,以及破海而出的火焰龙形。笼摇渐渐歇止,耿照松开左臂,挥散从槛隙钻进来的硫磺白气,见对面苏合熏亦松手撑起,急道:“苏…”

 却见苏合熏摇了摇头,伸出修长的食指抵住嘴,示意他噤声,做了个伏地趴卧的动作,又冲他直摇头。耿照心念一动:“她是要我继续假装昏?”

 忽听一串脚步声杂沓,见远处口钻出几个人影,赶紧趴伏不动,竖起耳朵保持警觉。那些人来到悬崖边,喀啦啦地一阵铿响,笼子又动起来,却非如方才为谷底狂风所卷、天摇地动的晃。

 而是缓缓往悬崖拉近,耿照暗忖:“是了,若要递送食水,又或替我的伤口换药,胁下未生翅,总不能飞过来罢?”轰的一震,摇晃顿止,看来绞盘之类的机关已收到了底,由余光望去,眼俱是砂,已非吊悬于崖外。

 有人隔着笼槛,拽出他的右臂,解开药布,重新上药裹好。耿照轻轻呻,装出半昏半醒的样子,笼外一人笑道:“合熏,你好可怜,这”望天葬“一次得囚两人才能持稳,委屈你陪典卫大人啦。”

 却是林采茵。苏合熏背对入口,没想理她。林采茵本想让人拿递食水容器的长杠戳她背,又恐苏合熏尚有气力,万一使诈夺去杠子,生出变量,主人定要责怪,索叫人将笼子滴溜溜转了个头,成了耿照背向崖道、苏合熏在另一头遥遥相对,眯眼笑道:“合熏,人家和你说话,你却以背相对,太没礼貌啦,多亏我专程拿了水给你呢。”

 拿出一节竹筒,堪堪从槛进去。从人正以长杠推至笼底中央,却被她伸手拦住,轻笑道:“苏姑娘喜欢自己来,你们忒多事,苏姑娘不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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