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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5章 便能驾驭懆控
 “你看看你,又来了。太聪明又太愤怒,以致往往忽略了显而易见的事实。没有人可以从覆笥山带走蓝图,不代表没有人能来四极明府看。

 你今儿问我难陀寺的事,我不就说了么?要是你要求看一看蓝图,虽于规定不合,但我他妈怎么说也是大工正,便给你看了,谁又敢说什么?”萧谏纸眸光一凛。“有人来看过九转莲台的蓝图么?”

 “有。”曾功亮装出一张苦瓜脸。“还不能不给看,这才麻烦。他跟我师傅那一辈的有情,讲辈份、讲情份都无法拒绝,况且以他的身份地位,强要看我也不能说不,你知道…上头的人嘛!很麻烦的。”

 “数圣”逄宫贵为诸圣之一,沧海儒宗内,只三槐六艺儒门之主的地位高过了九通圣。然此三者绝迹江湖多年,思来想去,也只一人符合“上头的人”一说。

 萧谏纸又恢复了从容宁定,低垂眼帘,淡淡一笑。“你跟萧破败、南宫损,怎么说也是平辈罢?”“平辈?我呸他们两条街!”曾功亮一直都笑笑咧咧的,难得见他发火。

 “我们搞原创的,最看不起的就是抄袭!萧破败抄鲲鹏学府,南宫损抄《秋水名鉴》,忒有本事不会自己搞一个来瞧瞧么?你妈让你抄!败类!”“你这样就太愤怒了。”萧谏纸安慰他。“幸好不是太聪明。”

 “信不信我呸你一脸?”这会儿曾功亮倒是笑眯眯的。“说来说去,便只剩下一个人了。”萧谏纸忍着笑意,不经意地说:“莫非是儒门九通圣之首,人称“隐圣”的“地隐”殷横野?”

 “正是。”曾功亮点点头。“你说他干嘛要搞垮九转莲台呢?吃了撑着?”“好问题。我也想知道。”

 萧谏纸淡然抬眸:“不若,我去见见他罢?”石窟内无有计时用的晷仪等器具…至少耿照手边没有…他估不准子时到底是什么时候,唯恐错过与苏合薰之约,用过晚膳后藉口身疲,躲回房间,拉长耳朵留心广间里的动静。

 待黄缨次第掩熄灯烛、姥姥也回房安歇,才悄悄溜下了石阶,钻过长长的甬道,返回后进的浴房里等候。

 偌大的石造浴房内静谧无声,接通温冷泉的水喉不知有着什么奇妙构造,稍用力些便能旋开扭紧,连黄缨那样身娇力弱的少女也能轻易操作,居然还不漏水,如非不揽上“毁人祖产”的罪名,每回洗浴耿照都想拆开研究一番,长长见识。

 (七叔若见这般妙构,不知有多欢喜!)说也奇怪,在不见升月落、时间流逝仿佛失去意义的地底,反而经常想起谷外的人。七叔、木叔叔,横疏影、霁儿,寄居影城的父亲姐姐…还有目睹莲台塌陷、不知自己仍活在世上的宝宝锦儿。

 他们都还好吗?是不是伤心绝?虽然不是真的,但对她们来说“耿照”这人已不在世上了,她们有没有好好地继续过日子,是否仍能开心欢笑?

 想到这些,令他无法自抑地焦躁起来,然而此刻什么也不能做。若与重要的亲人爱侣重逢,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需要他集中心神,戮力以专。

 为应付不知伊于胡底的漫长等待,也为把杂臆驱出脑海,耿照挑了个壁夹坚实的角落盘膝坐下,凝神坠入虚空之境,提运碧火功搬运周天,心无旁骛地练起内功来。自得授碧火功以来,耿照无一将功课撇下,身兼“入虚静”与“思见身中”

 两门奇术,使他得以不受时空之限,在心识内尽情练功,而耿照也不负这些奇遇,将一个“勤”字做到极处,方于短期内突飞猛进。

 换成是别人,纵有碧火功、化骊珠加身,缺乏这份勤勉、宽紧不辍的死工夫,断无法在数月间进如斯,在莲觉寺遭遇李寒时,便无足以重铸剑脉的扎实底。在邵咸尊的“道器离合剑”之前,也决计不能熟练地耙梳招式,去芜存菁。

 “奇遇”之所以成就非凡,令他百尺竿头,盖因耿照付出了超乎常人的努力,当异变猝然降临时,方能突破逆境,转危为安,实非幸致。他在虚空完成周天搬运,练得几路“薜荔鬼手”热身,一动念间场景变换,又回到朱城山后的长生园,木叔叔瘫在檐下的竹制胡里,怔怔望着蔓草丛生的庭院。

 耿照同他闲聊几句…当然木叔叔从没应答过…便擎起木桩上的柴刀,玩起削柴如筷的游戏来。

 差不多劈完千刀,过往到了这儿,即于虚境里幻出老胡的身影,两人对拆几轮“无双快斩”再叫出岳宸风,重现鬼子镇的搏命死斗。

 三乘论法之后,他明白高手对战不只是比内外功,亦注重精神境界、心修持,那怕只稍逊一筹,便是生与死的差别,对手又换成李寒,以期能够重现贯穿鼎天钧剑的会心一击,而现在,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落羽天式”

 在虚境中练功与现实并无不同,现实里无法做到的,于虚境一般的办不到。耿照数百次的练习,莫不止于提气上跃、直至巅顶的一霎,随着时间流逝,适才周天搬运而生的内力,又渐渐被体内的深渊所噬,到后来,连跃起都颇有些吃力,一身功力复归于无,成了丹田空空如也的普通人。深渊“吃”掉碧火功的内力之后,便由化骊珠接上供应,若非骊珠奇力源源不绝,照这般法,耿照早已枯竭而亡。按他所想:这无底深渊既因“落羽天式”而开,或能以同样的方式闭起,如今看来,兴许是一厢情愿了。但有件事,耿照始终无法释怀。…被“噬”的内力与骊珠奇力,究竟到哪儿去了呢?力量不会凭空消失。信手一劈,无论用的是内功或蛮劲,力量就是力量,这一记定然留下痕迹,要拮抗还须多费气力,或赖巧劲腾挪,才能化于无形。

 以耿照被噬的内力,指不定都能再造出另一名耿照来了,更遑论源源而出的骊珠奇力…这些力量不能凭空消失,耿照能清楚感觉它们自体内飞快逸去,却无法解释去了哪里。若能解开这个谜,距揭“残拳”之真貌,便仅一步之遥。

 耿照“笃!”一刀劈在树墩上,余震隐隐,自刀柄反馈而回,无论手感劲道,皆来自深层意识的精细模拟,真实一如先前无数次落刀墩上。就连拔起刀来,留在墩上的刀痕、透出斫裂处的鲜烈木气等,俱与现实一模一样。

 他心头一凛,旋腕舞了个刀花,蓦地反手一掠刀头斜出,乌沉沉的柴刀于极小的范围内突然加速,直剖开空气,竟自锋缘出一抹锐光,灿亮如灼,正是《霞照刀法》中的一式“分辉照雪崖”

 这刀乍出倏停,位移幅度小得出奇,光芒消失后,才听“飒!”一声低咆,风现于三尺外,着地面青草笔直扫去,七步后方没,竟是一记隔空劲。耿照望着刀痕尽处,忽然会过意来。内功并未消失,而是散入天地之后,再无法感觉其存在罢了!“力量不会凭空消失”既对,也不对。

 作用于有形之物上的内劲蛮力,固会留下相应的痕迹,但隔空掌力便“消失”了么?自非如此。

 只是相较于无尽宽广的寰宇六合,便是开山碎石的掌力、分金削玉的剑劲,也显得微不足道,微小的力量散于宽广的天地间,如倾墨入海,难以尽污,由是不觉。太祖遗书上说“残拳”是从天地间借来力量,耿照本以为是比拟形容,如今想来,或许太祖只是直白说出自身的武功原理罢了。他在施展“落羽天式”、力有未逮的刹那间,身体自行启动了某种得自龙皇水的借力法,得以一气呵成,破开灰袍客的护身气劲…若遗书上说“向天地借力”为真,那么“以想像御之”极有可能也是一句平铺直叙的白描,毋须比附什么道家修真的“神解”就是要你将这股力量想像成某种具体的物事,贯通其质,便能驾驭操控,任意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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