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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9章 仍是清清冷冷
 符赤锦对胡彦之与狐异门的牵连早有疑心“胡”字与“狐”其音相同,或有喻含,不想胡彦之竟是狐异门主胤丹书的后人。

 二师父非是信口开河的子,其形如兽,辨人的法子也与野兽相仿,不惟外貌,连声音、气味,行走坐卧的微妙表征等,亦在他观察觉知的范畴之内。

 白额煞说是,可比一百个普通人的指称有说服力多了。同样骇异莫名的,还有胡彦之自己。他并不觉自己的身世堪称“污点”但肯定是一桩必须被严密保守的大秘密,一旦曝光,不仅麻烦接踵而来,势必还要连累牛鼻子师父…

 不说别的,刀脉的鹿老儿恐怕要欢喜得睡不着觉了,还不藉机将天门掌教斗黑斗臭,一把掼下府丹墀来?

 向符赤锦提议合作之前,他多方考量过其中的利害,料想游尸门纵使生疑,总不能不管眼前的危机,一意刨挖助拳之人的来历。

 就算有哪个白眼狼好窥私,真要追究他的狐异门情报从何而来,胡彦之也准备了一套说词,一股脑儿推给牛鼻子师父。以鹤着衣和胤丹书相至深,能针对狐异门的习放出眼线,命令弟子预作准备,防患于未然,似也不无道理。

 待鬼先生阴谋被破,江湖免于一场腥风血雨的浩劫,谁还理会这其中的枝枝节节?只是他万没想到漏机密的,居然是自己的长相。他从不知道自己长得像父亲。

 无论是风伯或师父,鲜少向他提及父亲的形容。他和鬼先生见面时,望着那张比女人更美的白皙脸蛋,和镜中的自己找不着多少相似处…当然,以“捕圣”仇不坏的骨相术仍能找出同胞兄弟的共相…

 总不住想:“他应该…比较像母亲罢?那我呢?我这张脸…是不是爹爹的模样?”可惜明镜无言。

 连兄长鬼先生也有意无意地避谈父亲。胡彦之非是初入江湖的雏儿,人情世故多有历练,隐隐觉得狐异门的覆灭,与父亲决定同正道七大派合作一事,恐怕有直接的关系,对狐异门人来说“胤丹书”三字既光荣亦神伤,难以相对,也许他的母亲亦然。

 (或许…这是母亲始终不想见我的原因罢?)胡彦之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咳嗽连连,不见歇止,鼻端、嘴角呼噜噜地冒着鲜血沫子。

 符赤锦为之愕然,连紫灵眼亦抬起古潭般幽冷的左眸,静静望着狂态毕的虬髯青年,仿佛能看出其中的软弱悲伤。

 “…多谢前辈,”断断续续、夹带气声的豪笑持续了好一阵子,胡彦之倚柱咻,勉力朝白额煞一拱手:“为我解了多年来的一个心结。

 我平生的憾事之一,就是不知亡父形容,经前辈点醒,从此我见得清水铜镜,即如父亲来到眼前,想看之时便有得看,再毋须百转千回,引为至憾。”

 符赤锦料不到他竟直承其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听紫灵眼低道:“你想哭便哭,这般着自己笑,徒然伤身而已。”胡彦之本已收声,听她一说虎目眦圆,仰天咧嘴:“这本是天大的好事,有甚好哭?自是要笑!”

 鼓笑“呕”的一声出血箭,连廊柱都倚之不住,肩膀一歪,整个人向后仰落!白额煞蓑影微晃,人已入廊,抢在他撞倒前抄住。胡彦之眼冒金星,顿觉天旋地转,不知身在何处,但觉背有托,血涌起,双臂挥,咬牙笑道:“不…不用…不必来!我…我自己能坐!走…走开!”

 挣扎着坐回原处,面淡如金纸,说话时却是对着空处,显然目力尚未全复。“我…我师父在真鹄山,人…人好得很,我…我决计不会害他。谁要害我师父,我绝不轻饶!”他咬牙切齿,惨白的面目罕见地狰狞起来,更添几分惊心。

 “正道道,不过一念。兴衰荣辱,亦是白云苍狗,从上山以来,我师父便是这般教导我,胡某虽然不才,未敢全忘。

 “若非主其事者一意为恶,狐异门与我并无关连。我念着我那老实巴的耿兄弟,唯恐魔掌伸到他媳妇儿岳家这厢,才兴起与贵门合作、阻止狐异门混一七玄之念。

 “你信也好,不信便罢,疑来疑去,不觉累甚?滚滚浊世,已然如许惊心,就当帮自己一个忙,省省心罢。”

 他挥开扶持,颤巍巍地拄起,拖着破破烂烂的身子向外跛行,忽然想起什么,解开包袱巾将藏锋扔给了符赤锦,一瞥鞘上镶的铜件不是扭变形曲便是掉落遗失,乌檀鞘身裂迸碎,惨不忍睹。

 虽未倒出鞘内之刃,也不是能够任意携行的样态,须觅巧手匠人重配。至于握柄的部位倒是相对完整,藏锋的损伤又比昆吾厉害些,暗忖:“刺伤豺狗…

 不,刺伤戚凤城的,到底是哪一柄?鞘虽损裂刃却未,又是如何自行弹出,以致破了他的护体功?”

 虽疑云重重,却不急于此刻廓清,遥对符赤锦抱拳道:“耿夫人,看来咱俩的合作就到这儿啦。此番携手甚是愉快,但愿下回再有机会,只消执行到“天”字号计画便能成功,用不着一连三套天地玄,搞得要黄不黄的,累煞人也。行啦别送,我自个儿找门。”

 符赤锦正要开口,一旁白额煞忽道:“你向咱们认了桩惊天秘密,足令观海天门易主、青帝观失势,掉头便走,似也大方了些。还是散播这等谣言,原本就是你的目的?”胡彦之哈哈大笑。

 “你爱向谁说向谁说去,本大爷懒管!牛鼻子师父有你这种朋友或敌人,那是他的命,谁教他自个儿不挑?这位茸茸的前辈,咱们话不投机,还是少讲几句为好,我总觉得耳里腻得出油。后会无期,诸位珍重。”

 信手一拱,便要离去。符赤锦惊出一背香汗,她素知二师父心高气傲,虽漂泊江湖、蓑笠掩容,却最恨无礼狂悖之徒,这胡彦之分明只剩下了半条命,谁知说翻脸便翻脸,若惹恼了二师父,动起手来,花园里那一地凄厉的人片肚肠,岂非正是他的榜样?

 果然白额煞仰天虎吼,震得雨幕迸碎,整座挂川寺仿佛动了一动,沿屋带墙地掀落一摞瓦片来。胡彦之伤疲煎,哪里受得住?“呕”的一声乌血溢出嘴角,被震得双腿一软,似要仆倒,却仅以单膝着地,硬生生住了身子,转过一张桀骜不驯的苍白面孔,薄而干硬的嘴抿着一抹冷笑。

 虽未出一声,浓浓的衅蔑讥诮已长廊,直透出雨帘。符赤锦暗叫不妙,打定主意,要是二师父当真出手,拼着以身受他一击,也要保住耿郎的结义兄弟。

 却见白额煞咆声未落,咧开的大嘴兀自合之不拢,继而吐出一串浓浊的呼噜怪响,居然笑了起来。

 “就看你这神情,肯定是胤丹书的儿子,鹤着衣的徒弟。只有这两个家伙,才能生养出如此顽强愚笨、一点儿都不识时务的蠢小子。”

 白额煞剔着骨甲,懒洋洋地笑道:“如你适才所言,滚滚浊世,如许惊心,若非得相信什么人不可,除我门中之人,我宁可选择胤丹书与鹤着衣。”老胡错愕的表情硬生生僵在脸上,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样吃惊的还有符赤锦。

 她还未全然会意,本能向小师父投以询问的目光,却发现她正瞧着下巴都快掉落地面的胡大爷,不由“咦”了一声。紫灵眼回过神,迳将雪白的脸庞转向一旁,仍是清清冷冷的,仿佛啥事也没发生。

 “你…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向机灵的胡大爷兀自云山雾罩,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你不是想合作么?咱们这便来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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