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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5章 迳垂落视线
 没能挖出更多内情不无可惜,但胡彦之可不想陪孙自贞在此盘桓作客,靴腿一收,便要纵身。

 “喀喇”一响,那青白眼的汉子伸出一只拳头,挟着呼啸劲风的木梆子就这么碎在拳面上,木屑如水银般自他膛两侧扬而过,连声响都不及发出,便在衣布留下一片蜂巢似的密孔,孔中竟无滴血,只透出些许异芒。

 考虑到舍弃耳目之娱、乃至身分名号的半死之人不会有贵重的宝衣宝甲,只能认为是一门极厉害的横练外功。

 汉子面无表情,收拳时还侧了侧脑袋,仿佛在确认什么似的,果然两眼不太方便,不知是否也刺了双耳。老胡心底一凉,若“豺狗”都是这种级数的高手,莫说逃出去了,把他掰成一碗羊泡馍都有份,想硬闯的简直是槌。

 “我本人不好这口,真的。”鬼先生懒惫一笑,难掩得意的模样令胡彦之打从心里想掐死他。“不过孙姑娘是我“羡舟停”未来的红牌,等着崇拜她、仰望她的人可多了,不是想要就能给你的小玩意儿。

 再说了,你做人家的弟弟好歹也有个弟弟的样子,别老是同哥哥争抢嘛。”“不然你问母亲去,她会要你让我的。”老胡涎脸一笑,居然颇为从容,一点也不像身陷险境进退无门的模样。

 “这事她不会──”鬼先生忽意识到他弟弟骨子里毕竟是狐,就算没有母亲教导,心机同样不容小觑,东拉西扯下去,对组织、对他自己都没好处,淡淡一笑,悠然道:“老二,你是聪明人,别不识时务。

 就算我答应了母亲决计不会伤害你,没说不能揍你一顿。莫我让“豺狗”对付你,他们出手不知轻重的。”

 胡彦之笑道:“这也太没大哥风范啦,没商没量的。给条路走不行么?”鬼先生正开口,心念一转,眸光突然犀利起来,冷道:“老二,你如此拖延时间,难道还巴望着有什么人会来救你么?”

 胡彦之怡然道:“比起你拖延时间的法子,我的法子可磊落多啦,起码不是拿家人什么的来说事。你知道我在等什么,下头院子里的绳网绊索,总不是用来对付我的罢?”

 鬼先生面色一变,忽听底下人声杂沓,惊怒迸的呼喝此起彼落:“…那是什么东西!”“当心!”“好…好大!”

 “快…快闪开!”紧接着墙塌砖碎,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如一阵旋风突然降临,眨眼便将院里的一切扫倒刮飞,片甲不存。

 “策影!”几比常马大上一号的紫龙驹放蹄而入,张口却非嘶鸣,而是如虎啸般的骇人咆哮,鬼先生的布置本就是针对这头罕世名马,可惜在他的想像中策影不过是头通灵、有长力的神骏脚力罢了,世上岂有绳索猎网应付不来的畜生?策影就是。他终于明白这种出自绝域天镜原的奇兽何以被称做“紫龙驹”──马形不过是外表的虚象,牠骨子绝对是条杀虎搏象的狰狞恶龙!

 策影冲入院里,将层层绊索连同索头铁钩、固定铁钩的砖墙一并扯崩。绳编成的巨网被牠随口一咬,即如草篾般应声两分!铁叉踏弯、栏杆踢碎…坚硬的金石在牠之前浑似面粉捏就,哪有血之躯敢挡?

 埋伏的刀斧手一哄而散,没赶得及跑的也毋须再跑了。部署在对楼的弓手按捺不住,没等十九娘下令,迳自拽弦,策影庞大的身躯藉院中凉亭、石灯笼等掩蔽闪躲自如,偶尔巨蹄一踏、尾鬃一甩,轻易便将来箭拍落或拨开。应付得烦了,后脚“轰”的一声踹塌亭柱,兀自不停,一一将半毁的椽柱、瓦檐乃至亭中的石桌踹向墙头“砰砰砰”如攻城石,转眼轰塌了几堵墙。

 对向的楼子被轰得摇摇坠,弓手们死的死、逃的逃,火炬掉一地,空气中浮尘灰粉簌簌而落,只一道无比高大的身影兀自站立,甩着鬃破雾行出,踏过遍地狼籍哀嚎,放光的血红眼宛若魔物。

 不过须臾间,华楼美园已成废墟,便发一队军汉来拆楼,也决计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毁坏如斯 …

 若存心杀人,眼下怕非一地残垣,而是血河墙了。十九娘粉脸煞白,连鬼先生都不由一怔,胡彦之趁机窜上窗槛,扛着孙自贞跃下,踏檐直落,靴尖一踩鞍顶,稳稳跨在策影背上。“好兄弟!”

 他拍拍紫龙驹,抬头恰对着俯落视线的鬼先生。“我不是说你。你算计别人,别人便算计你,世间事自来如是,你好自为之。走!”

 策影昂颈虎咆,放开蹄子,甩着烈鬃绝尘而去,但闻前院惊呼声一路迤逦,眨眼便去远了。鬼先生凭窗静默良久,似能看穿互掩映的楼影夜,目送他没于山道林间。

 十九娘打了个手势,豺狗们躬身一揖,无声无息消失在长廊两端。策影毁园之举惊动外头的客人,所幸“羡舟停”上下训练有素,前头奴、老鸨们赶紧安抚,潜院里,直属十九娘的心腹们亦指挥下属封锁现场,清理死伤,金环谷内迅速恢复了秩序,这个靡香无边的夜晚将继续迈向更加精彩的下半截,一如先前无数夜。

 “少主,夜深啦。”十九娘走近他身畔,低声道:“我让人收拾收拾,您…要不换个地方歇一歇?”“不,我再待会。”鬼先生闭着眼睛深一口气。

 忽然轻笑起来,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怀缅与寥落。“只要这样闭着眼,就还能听见他的声音似的,好像人还站在这儿…一下又跑到了那儿,扛着那妞儿…”

 信手比划,与方才胡彦之所站方位、移动的轨迹及反应动作等一模一样,宛若绘影图形。十九娘知他有过目不忘的超人本领,无论想或不想,凡见过即永志不忘,与意志无关。

 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弟弟的一切不上心。“我抱过他哄过他,那时他才这么小。”鬼先生双手掌心朝上,肘弯微屈,像是抱着一只过大的西瓜。

 “你莫忘了我那时也还很小,对我来说,弟弟就真是这般大。”十九娘“噗哧”一声不掩口,虽忍着没笑出声来,却不由得红粉面,霞映双颊。

 鬼先生也笑了,片刻才又眺着窗外喃喃道:“在相认以前,我年年都到仇池郡老宅,躲在那片老梧桐的盖里等他回来扫墓,心想母亲何时才准我们兄弟俩见面。

 但他从没拿在风蛟坟前的那种神情瞧过我。我开始有些了解母亲的用心良苦,早知如此,争如不见。”十九娘心弦触动,碎步走近前个,柔声道:“不会的,二公子只是还不明白,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真面目罢啦。

 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少主的心思,明白谁才是掏心挖肺待他、真心为他着想的人。血浓于水,总是舍不了的。”鬼先生轻敲窗槛,并未回头。

 “就像你和明端一样,是么?就算与别家的女孩儿有些不一样,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怎么看都可爱。”

 十九娘闻言一僵,步子再迈不出去,不及敛衽“唰”的一声拢裙跪地,垂颈道:“少…少主,是我教导无方,才让她闯下如此大祸。求求少主看在翠娘的份上,饶她一次罢。”说到后来,语声竟微微发颤。

 鬼先生回过神来,不由失笑,却未伸手搀扶,迳垂落视线,尽情欣赏了她雪腻修长、线条姣好的鹅颈,以及那堆雪也似几溢出的沃腴酥,任由静默如刺棘般鞭打她成人的体,令颤抖越来越难被抑制,饶富况味地揣测着她所能承受的极限──“这次就算了。”

 翠十九娘娇躯微震,绷紧的精神一霎间松懈下来,几乎软腿坐倒。正谢恩,却听鬼先生续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女儿花朵也似的人儿,我也不责打她,一会儿你将她梳洗干净送过来,我给她破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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