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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1章 教染丫头是教
 画面一转,又见师姐倚桌轻叩,翻看着缮好的绢册,摇头笑道:“取这样的名儿,将来你会后悔的。”

 --怎会后悔呢?有什么好后悔的?不,其实…我早就后悔了。能重来一次的话,录在绢册里的剑式不该是这样。师父当年以朱笔圈起“青枫”二字、其余一字未改,并非青枫十三剑已臻完备。

 而是自封面题记起便已错了,其后不必再看。“青枫不是枫树,是槭。若非种在够高够冷的山巅上,永远都不会红,叶黄便即掉落。”

 梦里师父的声音清脆甜润,带着一丝淘气似的,比印象中更可亲。“你的青枫是不能化出山枫红的,从一开始就错啦。”染红霞猛一抬头,眸中绽出烈芒,耿照心头“突”的一跳,打消了上前关心的念头。

 女郎拭去血,未见颓堂,神色很平很淡,轻声道:“我知道你关心我,我很欢喜。为防你大意轻敌,我须说在前头:接下来我要使的剑法与方才绝不相同,你要留神。”

 耿照见她说得郑重,不敢不当一回事,点了点头,暗自留上了心。染红霞身子前倾,长剑掠至身后,正是“不记青枫几回落”的起手。

 “这有什么不同?”一样的招式连使两次,先机已失。耿照正自怀疑,女郎忽然掠至,暗金色剑芒连削带刺,同样借惊人的腿之力出剑,却无一丝周折,犹如西风乍起,刮落山枫红!

 耿照刀弧划出,依旧是借势走圆,不料染红霞去尽花巧,剑出如漫山飒飒,耿照恐四两拨不得千钧,一咬牙立稳脚跟,亦还以泼风快刀!

 一轮对斩,铿铿声不绝于耳,众人看不清刀来剑往,只觉寒光自两人衣影臂间绽出,金铁鸣若合符节,丝丝入扣。

 耿照仗着鼎天剑脉节力之便,硬是多挪出一分气力,刀锷着昆吾一推,才得分开。忽闻唰唰数响,膛肩膊阵阵飔凉,衣上几处分裂,适才一轮竞快,自己竟丝毫占不到上风。

 一样的剑招起手,染红霞使来已全然不同。许缁衣霍然起身,连李锦屏都吓了一跳,却听方翠屏道:“红姐使的,是本门的剑法么?怎地…怎地…”

 没再说下去。李锦屏武艺平平,瞧不出端倪,却知惊动代掌门者绝非泛泛,捏着方翠屏的手安抚似的一笑,摇了摇头。

 许缁衣对水月剑法的浸远在方翠屏之上,所受震撼更深。《青枫十三》她十分稔,然染红霞所使,仅起手收式与“不记青枫几回落”相似,内容迥然不同,招式明快,招意更一反原式之迂回,有股说不出的苍凉萧索。

 单就手路而言,新旧两式并无绝对的高下,但招意犹重于招形,这是得窥剑法堂奥、晋入上乘境界的征兆,况且蜕变后的新式,毋宁更适合染红霞。原式固然奇巧,却不合染红霞大开大阖的子。

 就像初学丹青,总想把技巧都放入作品之中。待画技艺成,信手挥洒皆成篇章时,始知留白写意亦是境界,倒嫌工笔于匠气。

 染红霞钻研《青枫十三》逾八年,走的是雕细琢的路子,如今一把推倒旧有块垒,只能说是自承蹉跎,白费了往日之功。

 “这样都能别出机杼,走出一条路来,师妹你…果真是不世出的天才么?”许缁衣环抱着沃腴的双,凝视莲台上的刀剑战,心中喃喃道。染红霞也被剑招的威力所慑,适才耿照铜墙铁壁般的防御,在这式之前终于失去优势,再不是难越半步的雷池。她迟疑片刻,长剑递出,改使“雨急青枫归梦”招式、招意与前度相同,剑雨潇潇,打碎一塘卧荷。耿照福至心灵,忽然会意:原来,她正在试验一门胎自旧有招数的新剑法!

 故须反复施为,究其短长。他得李寒、邵咸尊手,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刀法,深知灵光一闪时,最需有心人襄助,更无别话,沉身坐马、刀弧绕身,仍是穷守如坚城,引出新招的极限。

 染红霞无暇细品这份体贴,全神贯注,在剑雨悉数被刀弧扫回的当儿,剑招陡然一变,起手虽与“雨急青枫归梦”相同,却非以快剑决胜,持剑的右手滑至剑柄末端,旋、甩臂一气呵成,剑长暴增盈尺,一把斩开刀围,暗金色的剑刃正中耿照左侧太阳

 可惜碧火神功的感应独步天下,耿照先于剑尖仰头,锋刃只斩开了残影,锐风掠过鼻尖,刀背一振,柔劲开长剑,唰唰两刀守紧门户。起身见染红霞平举昆吾,确是“雨急青枫归梦”的收式无误,却没有快剑使罢无以为继的狼狈,气度凝然,恢弘如江上云开,随时都能再赞一击,不由赞道:“好!”“自然是好。”凤台三层里,蚕娘抿嘴轻笑,不无得意。“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暴民平息之后,任逐率金吾卫士逐层搜索,寻裹胁迟大人的刺客--虽然宫女太监信誓旦旦说是“狐仙”--置于第三层的向金乌帐自也没能躲过。

 看在影城主面上,金吾郎搜得还算客气,掀起藕纱不见有人,便算是搜过了。加上横疏影的美貌委实太过惊人,任逐差点把持不住,本上前攀谈,趁着理智尚在赶紧收队走人,适逢莲台开战,金吾郎的注意力随之移转,刺客什么的也就不了了之。

 横疏影松了口气,可惜没能安生太久。她不懂武艺,看不出手时的强弱,只能依对战的结果倒推回去:染红霞号称水月门下武功第一,自然是高,但耿照既能连败李、邵两大高手,虽说颇有运气的成分,实力还是有的。

 手之初,他的确稳稳压制女郎的攻势,符合横疏影的推断,岂料染红霞越战越勇,耿照裂衣迸血一路倒退,竟不比战邵咸尊时来得轻松。

 横疏影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能认为他历练尚浅,面对在意的姑娘,狠不下心应付,既恨法琛卑劣,亦恼染红霞无情,枉费自己苦忍柔肠,甘居嬖妾,一意促成她与耿郎的好事。(不识好歹!)且看耿郎心中,更着紧谁!二总管动了真怒,极无双的俏脸一扳,提起裙摆便要下楼。

 “等一下。”蚕娘抱着枕头,舒舒服服地由金乌帐的那头滚至这头,又厚又软的长发宛若垫在身下的白狐裘,小小的脑袋瓜子冒出藕纱,笑得猫儿也似。

 “上哪儿去呀,丫头?莫说如厕,这理由鲁得要死,简直是践踏人智。我光从你下腹曲线,以及身子里气味的变化,便能掐准你几时该去。总之不是现在。”

 她这么一说,横疏影仿佛全身赤,里外给瞧了个通透,竟连羞处的气息都裎示人,连忙捂着平坦的小腹,另一手却环住脯--猎物本能知道猎人箭镞所指,即为最危险之处。

 “没…没有。”她脸颊热烘烘的,慌乱不过瞬息间,定了定神,勉强笑道:“此间既已无事,我想回城主身边,以免他派人来寻,反倒不美。”

 蚕娘嘻嘻笑道:“嗯,这理由好些,有几分像是聪明人想出来的。你想站到看台上,让耿小子见了你,想起要好好保重自己,拿出实力对战么?

 不准,给我老老实实待着。染家丫头的剑法,已到即将突破的紧要关头,可不能教你坏了事,白费蚕娘的苦心。”横疏影一怔,突然会过意来,忍不住睁大美眸。“她的剑法是…是前辈…”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蚕娘拍拍榻畔,横疏影心知拂逆不了,乖巧坐落。“我教耿小子是教,教染丫头也是教,连臭小子都教了,怎教不得又香又美貌的长腿丫头?”

 横疏影哭笑不得,忽想起一事不对。染红霞的脾,她算摸得七七八八,莫说承魔宗七玄之惠,便教她另学别派的武功都不能够,蚕娘是如何指点了她?“这么说罢,”蚕娘趴在她腴滑的大腿上,笋似的指尖着软绸裙布,抿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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