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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章 接无咎入怀
 拳掌中有劈空掌、“隔山打牛”一类的武技,讲的是隔空发劲,以内力伤敌。任逐这路“飞鸢下水”原理相似,却把凝成的剑劲,混入仰刺、挑剑等招数,武学套路中本有虚招之设置,用以敌,若对手的眼力更高,又或临敌过招的经验丰富,不轻受拨,出手无的,自然是虚。然任逐的“虚招”却未必全虚,空刺的一剑可凝出伤人的剑劲,实剑却可能是虚晃一招,真假相参,益发刁钻难防。耿照没想到他的外号便是一套高深的剑学,也没听过“云台八子”的名头,但这位金吾郎剑术之高,确是平生罕见,离剑三尺而凝出剑气,更是了不起的修为,配合独门的“瞬差”之术“央土第一快剑”的美誉当之无愧。

 当夜在栖凤馆匆匆手,想是任逐有意相戏,并未拿出真本领来,今方知不虚,心中仅有的一丝不豫登时散去,抱拳行礼道:“是我失言。还请任大人让一让路,在下铭感五内。”任逐摇头。

 “你想替慕容柔出战,我便不让。你是老子看中的人才,你爱教人打残了、一辈子当个窝囊废,原也随你,但今儿是我的场子,这事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要不你向娘娘请示,娘娘说让,老子便让。”

 阿妍本不知他二人为何突然打架,经他一说登时了然,急道:“耿典卫,适才李寒李大侠打退慕容将军的三名手下,迄今思之,犹有余悸。你身是伤,岂可轻捋虎须?本宫命你在此护驾,不得擅离。”

 “阿姐!”任宜紫闻言出嫌恶的表情。“丫头噤声!莫要不分轻重。”任逐瞪她一眼,随手收了佩剑,依旧守着楼梯口动也不动,沉声道:““鼎天剑主”与“八荒刀铭”齐名,刀剑俱是当世神兵,慕容柔养着岳宸风这头猛虎,为的就是应付今这般局面,轮得到你小子强出头?”

 心中却想:“阿妍允了赌斗,已上慕容的贼船,与他绑作一处。今三战,镇东将军府一场都不能输,否则阿妍…不!是兄长、乃至我任氏一门俱要担干系。这小子非是李寒的对手,不能让他坏了事。”

 想起临行前任逐桑殷殷叮嘱,对照眼下进退维谷的棘手情况,额际不渗出薄汗。蒲宝提出“以擂台代替论法”让三乘各派代表与镇东将军府一斗,用以决定民去留,看似不得已而为的馊主意,仔细一想,其中却有诸多蹊跷。

 南陵游侠行踪不定,蒲宝未以虔无咎为饵、将李寒引到东海,眼下决计使不出这记杀手锏。

 退一万步想:若非蒲宝出尽手段,事先排除了与镇南将军府关系疏远的峄国等势力,岂由得他指派南陵小乘的代表?此又一斧凿宛然处。须知南陵实力雄厚的大国多与“代巡公主”段慧奴有联系,向来不买镇南将军的帐,此番所派官员层级都不高,遇事说不上话。

 姑且不论使节,但教毘昙昭通长老在场,南陵僧团便轮不到蒲宝发声,便是他手握李寒这着好棋,亦无用武之地,而以李寒的名头武功,明显是为了对付“八荒刀铭”岳宸风准备的阵仗。

 岳宸风失踪是近才发生的事,蒲宝无法事先预料。他排除了南陵僧团及使节团里的反对声音,把李寒引到东海,再提议以擂台代替论法…

 一切布置,都只为了一个目的:在三乘对镇东将军府的首战之中,摧毁慕容柔手下最强的武力屏障,一举夺下胜利!也就是说早在南陵之时,蒲宝便知论法大会上将有赌斗,为打败镇东将军府做下种种安排。

 要不是蒲胖子对民围山表现得如此惊诧,实不像作伪,整出戏他算唱全了,铁板钉钉,首尾始末肯定是这厮一手策划。

 任逐与蒲宝算是少时吃喝玩乐、嫖宿娼的同道,对此人知之甚详:蒲宝脸皮奇厚,什么事都能说得天花坠,演技却没有那么出色。

 适才那对猪也似的小圆眼珠差点吓得挤蹦落地的模样,令任逐疑心之上复又生疑,不由得踌躇起来。蒲宝并不知民会蜂拥上山。否则以这厮胆小如鼠,还能坐沉了大肥股谈笑风生?

 (不围山,如何打得成擂台?蒲宝原本的算计是什么?佛子率众生事,与他有无关连?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将大伙儿捏在一块?)--说不定,是我将蒲宝那死胖子想得太聪明了。同为被算计的一方,任逐环抱双臂,陷入沉思。慕容柔手里若有奇兵可用--如始终未见人影的岳宸风--则李寒未必稳胜券。

 若然没有,以慕容之老谋深算,用赖的也要想办法躲过这一败。在任逐心中,这两个结果都远胜于耿照下场搅和。

 任宜紫不知他心中计较,见耿照面无表情站立不动,又恨又恼:“叔叔与阿姐也真是。这厮多次辱我,至为可恶,撞上“鼎天剑主”李寒,便未被一剑拍成了骨泥齑粉,少不得也要折腿断胳膊。如此大快人心的事,有甚好拦阻的?”

 明媚的杏眼滴溜溜一转,勾连着小指负在后,俏脸上是遗憾:“耿大人护主心切,可惜将军身边尚有岳宸风岳老师,大人报效无门,我是替他惋惜。”

 身后双手摆,似是把玩什么,宽松的大红礼服后头垂下一小截玉坠苏。余人以为是什么金珠饰物一类的小玩意,只耿照握着拳头咬紧腮帮,虎目炯炯放光。那是他遗落在任宜紫处的金字牌,代表将军赋予的权柄、信赖与期望。

 他涌起硬闯下楼的冲动,守着楼梯口的任逐早有准备,虽已还剑于,却没有让路的打算,宽阔的凤台梯栏被他这么懒惫一倚,令人忽生出铜墙铁壁之感。要闯过他那神奇的“飞鸢下水”剑法与瞬差之术,似乎并不比面对李寒来得容易。

 身后,阿妍姑娘举起玉一般的柔荑,温婉的语气之中,却带着不容质疑的无上威仪。“耿典卫,请你到这边来。这是本宫的旨意,耿大人万勿相违。”

 耿照既无动作也不言语,布血丝的双眼瞅着任逐,身下乌影仿佛一瞬间拉长变大,倏地笼罩住凤台梯口,强大的威压扑天盖地而来,宛若虎伏。

 (这小子…好慑人的气势!)任逐一凛,面上却不动声,抱臂哂然:“还未同李寒手,这便先与我拼命么?不错不错,有气魄。”

 哼的一声,着脸冷道:“动动脑子啊,年轻人。南陵游侠,首重一个“义”字,要是威胁利能驱使得动,算哪门子狗?你家将军坐得忒稳,就是吃定了这一点,你急什么?”

 蒲宝之举震惊全场,胆子小的纷纷转头,唯恐他失手摔了小孩,难免亲睹男童摔得四分五裂,血脑迸,几天都睡不好觉。场中李寒依旧昂立,倒是虔无咎硬气得很,不哭不闹,小脸虽无血,表情仍十足倔强,丝毫不肯示弱。

 独孤天威笑道:“蒲胖子,你这手看似琉璃碗里擂胡椒,实是死人坟上耍大刀,吓鬼罢了。这小子哭都没哭一声,料想李大侠是不受裹胁的。”蒲宝没想这小鬼倔到这般田地,本吓得他放声啼哭,好教李寒乖乖就范,不料适得其反。

 用心陡被揭破,也不好偷掐小孩出眼泪了,索装出一副“侯爷有所不知”的模样,怡然道:“李大侠武功盖世,这五层高台让他来蹦,也不过就一跨步,接个小孩有什么难的?不危险,一点都不危险…哎呀!”蓦地左掌飞甩,无咎如皮球手,就这么旋着摔将下去!沈素云纤手掩口,惊呼未及发出,竟尔晕死过去,幸身后符赤锦接住,未碰伤头脸身子。台下李寒巨剑掼地,仰天舞袖“泼喇”一声气流卷动,如搅沌波,半空中的无咎仿佛跌入一块巨大的鱼胶,下坠的势头一滞,连破空声都变细变微,与外界层层相隔。他点足踏剑,整个人霍然拔起,接无咎入怀,吐气大喝:“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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