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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踩着湦泥焦土
 回头见鬼先生以钩取刀,尽管她行事疏,毕竟有几分女子细腻,暗忖:“小和尚以袖布裹手,仍被妖刀控制…看来,须得玉石一类的材质,才能隔绝妖刀的魔力。”

 余光一扫,见恶佛、魔君都没什么反应,心中窃喜:“这两人不如本座精细,竟未发现这个重大的关窍。待我回去,着人打造一只玉锁握柄,离垢刀的惊天之威,便归我集恶道啦!”小和尚自然是要找的,妖刀也不能不要。两相权衡,只能盼那恶可恨的小和尚命韧些,别就这么摔死了。“鬼先生!”她清了清喉咙,朗声道:“这一下大伙儿都出了力,妖刀又不能分成三份,你可得给个代。

 还是你有意继续赌局,我等三人一拥而上,看是谁技高一筹,杀人夺刀?”鬼先生连摇左手。

 “这可使不得。三位一齐上前夺刀,我哪抵挡得住?”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笑意:“况且鬼王说得对极,一把刀也不能给三个人…”宿冥冷笑:“你这是想挑拨离间么?”

 “这个罪名我可扛不起。”鬼先生笑道:“三位出手,已表明了诚意。刀不能一分为三,出席大会的资格却可以是人人有奖。”

 左手微扬,打出三道金芒,分三个不同的方位。宿冥袍袖一卷,才知是封锦面绣金的请柬。“这封信柬里,录有七玄大会召开地点的路径,以及进入之法。每封内容大相径庭,其中所载法门。

 当然也只对帖子邀请的正主儿有效。诸位理万机,都是重要的大人物,照管不上这样的小东西,为防信柬一不小心落入他人之手,才有这些计较。实属无奈,还请各位多多见谅。”

 宿冥见柬上果然以篆字写有“鬼王亲启”的字样,心想:“好厉害的内劲,好厉害的手法!此人…绝不简单!”忽想起一事,又问:“参加七玄大会的,就只我们三人了么?”

 鬼先生笑道:“五帝窟拥有两柄圣器、天罗香夺得万劫,我已奉上请柬。至于其他人嘛…就要看他们这几的表现啦。大会召开的时、地点如柬中所示,届时我将恭候诸位大驾,请!”

 身形一动,拖着刀飘出丈余,径往山下奔去。(这…这便走了?)宿冥叫道:“刀呢?那把离垢算是谁的?”

 鬼先生哈哈大笑:“鬼王,赌局依然有效。七玄大会之上,谁提耿典卫的脑袋来,这把刀就归谁!你还东张西望,恶佛魔君都已抢先啦!”(可恶!)她目光劲扫,果然不见二人的踪迹,忙不迭施展轻功,按方才的印象夺路下山,沿江搜索小和尚的下落。只可惜什么也找不到。撇开枝大叶的宿冥不谈,南冥恶佛、祭血魔君均是深藏不的人物,那鬼先生甚至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耿、雪坠江的瞬间,早将入水的方位、声响距离等辨得分毫不差,于江畔一测风向水,当可推出二人漂至何处。

 但无论是恶佛也好、魔君也罢,甚至神通广大的鬼先生,都不可能找到耿照与雪青。他们的心思越周密,听风辨位的本领越强,离她二人正确的坠落地点就越远,南辕北辙,只是徒然浪费时间罢了。

 就在耿照坠下的当儿,青面神发出了积蓄已久的、威力无匹的至绝一击。“青鸟伏形大法”的心识如刀,扫过在场诸人的眼耳头颅,剥夺了他们的五感知觉,植以青面神罗织的幻象--当然,幻象所示,是与耿照二人真正入水处风马牛不相及的错误地点。

 武功高强之士,自信心往往凌驾常人。这份自信可以使其在烈的比武中保有自我、可以克服恐惧,可以淬炼意志为武器…

 但于此刻,只是让他们对幻象更深信不移罢了。这极其细微难以察觉、却又无法抵挡或闪避的一击,几乎耗去大师父好不容易凝聚的一丁点元气,蜗居在瓮里的小小老人再无声息,也无法以腹语或心识联系,仿佛陷入无尽的深眠。

 这个时候,只能靠自己了。符赤锦心想。大师父的幻术已将那帮妖魔鬼怪引至他处--若他们一意追杀耿照的话--接下来,就看她能否抢在鬼先生发觉不对、甚至回头来找之前,抢先救起相公。

 耿、雪二人落水处再往下数十丈远,便是一处生芦苇的小小河湾,照理二人漂至此处,会被茂盛的苇丛拦住,偏偏符赤锦沿途寻来皆不见人影,又须倚靠明光照亮,不敢舍了那盏绘有血骷髅的大白灯笼,只得胡乱找些泥巴涂抹,稍稍掩饰一下。

 走着走着,忽见前方滩头一具人体被冲了上来,软软张开的双臂卡着泥滩草,就这么搁浅不动,模样依稀是个男子,不喜动颜色,口唤道:“耿郎…耿郎!相公!”

 飞奔过去,随手将灯笼一扔,双手拉住那人右腕拖上岸来,见他发覆面,顿感错愕。(不…不是他!)耿照在莲觉寺剃光了头,纵使身负骊珠之力,体内生机畅旺,个把月来也不过长出两寸来长的新发,还梳不了象样的髻子,平戴着纱冠幞头,倒也不怎么惹眼。

 也还好不是耿照,那人被一刀劈开腹腔子,早已没气,瞧服应是赤炼堂的弟子。符赤锦气吁吁,也不知是庆幸或失望,膝弯一软,几乎力坐倒。背后一人冷道:“没想到…真的是你。”

 符赤锦霍然回头,月光下一抹修长曼妙的身影持剑而来,一身红衫猎猎作响,剑上凝光虽寒,犹不及那张凝肃的桃花冷面。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这个问题,染红霞也自问了无数遍。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趴在冷的江边沙地,衫裙浸大半,爱剑昆吾被弃置在手边,既不见心上人,也无那帮外道的踪影。

 勉强拄剑起身,好不容易寻了处树丛挡风,盘腿运功内视,发现血脉略有淤,似是不久前被人点了道,边调息恢复,依稀想起了零星片段。

 她记得耿照被妖刀离垢附身,杀得七玄宗主连番失利,再来…再来记忆就模糊了。似有人背着自己,走过一条阴冷刺骨的长长通道,随即听见轰隆隆的江水奔声响…

 她还记得趴过的那片背门削平如镜,滑得像是撒了珍珠粉的玉璧,肩膀背脊都是轻薄纤巧,令人爱不释手。

 即便对男子来说,修长结实的染红霞都不是轻松的负担,那样巧致的肩背,如何背她走下沿山而建的连片屋院,穿过长长的隧道?出隧道时,染红霞依稀听得一把优雅而威严的女子喉音,对背着自己的那人道:“…把她放下!到这儿就行了…”

 “…我答应他了。”冷静的声音透背而出。隔着少女玉一般的玲珑体,染红霞觉得她冰冷的声音变得温热起来,带着某种感情…或者该说是执拗?“放下她!”优雅的女声加重了力道。

 “你不听我的话了么,弦子?”--那位弦子姑娘,是你很亲近的人?--是好朋友。--她是很有趣的人。等过了这关,我再介绍给你认识。说不定能做好朋友。(是她!)爱郎的笑语犹在耳畔,零散的记忆陡地串接起来,一下子产生了意义。

 弦子,是耿郎身边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儿。就是她,以不可思议的毒辣快剑得那自称“鬼先生”的阴谋家退了一步,及时解救她们俩。

 也就是她,让五帝窟之主出剑干预,令血甲门之人不敢轻举妄动“她是我五帝窟之人。”染红霞记得五帝窟之主是这样说的。耿郎的身边,怎会有五帝窟之人?

 出身五帝窟的弦子,又为何要搭救自己?她拄着昆吾剑茫然前行,踩着泥焦土,一路走出了只剩余烬残星的火场,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往何处,白间看的地景已发生惊天巨变,难以辨清。

 走着走着前方忽见一盏灯笼白晕,一把熟悉至极的动听嗓音急唤:“耿郎…耿郎!相公!”既丰腴又苗条的身形扑至江边,涉水拖上一具男子尸首,由峰壑起伏的玲珑翦影看来,正是拣走了她那套红衫裙的符姓女子。染红霞听得遍体生寒。初次见她,是在那小小的漂流舟里,那时这位“符姑娘”与耿照赤身体,说是清清白白的怕也没人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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