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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风云(一下)
 第二天,张松龄借口去观赏周边的风景,将收购到的杂货全部交给余老四照看,单人独骑出了城门。

 沿着一条简陋狭窄的土路,他先往南方走了五、六里,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土丘背面挖出了自己的支和弹药,然后拨转马头,径直向镇国公保力格的地盘走去。

 时值盛夏,四野里一片碧绿。喝足了雨水的牧草长到了战马的膝盖那么高,每当有风吹过,就像海一般翻滚起伏。而埋在草丛中的各种野花,此刻就像繁星初现,红红,黄黄、白白,跳跃闪动,与碧绿的草一道,醉人的眼睛。

 对于第一次看到草原的人来说,这种景简直美若仙境。稍稍一冲动,就会扯开嗓子高歌一曲。“敕勒川,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如诗如画,画即是诗。诗既是画。然而张松龄此刻却丝毫没有放歌的心思,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草丛下,试图在靠近路边的位置寻找一个可以藏身的洼地,或者一些土丘、岩石之类的充当掩体。

 三八大盖儿的最大杀伤程可以达到恐怖的两千四百米,但在这个距离上,人眼已经很难看清楚目标,所以两千四百米只是个理论值,真正击时,任何人都不会把目标订得这么远。就张松龄自己而言,他能将三八能发挥到最佳的距离,是在一百五十米之内。在这个距离内,且有充足时间瞄准的前提下,他能准确击中猎物头部概率在九成以上。但这也是个理论值,具体实战当中,还要考虑到天气、地形以及猎物的狡猾程度等诸多因素。此外,远距离狙杀对手的精神和体力消耗都相当大,通常连续打出十几发子弹之后,准头就会大幅下降。倘若在战斗中一口气连续打出三十发子弹,在剩余的时间内,所谓神手与普通战士基本上就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出于谨慎考虑,张松龄将自己的击距离,定在了一百米左右。这个距离刚好超过了盒子炮的最佳作战程,即便他第一没有击中汉朱二的要害,他还有机会再开第二。而朱二麾下那所谓的四大金刚,却很难凭着手中的盒子炮,在一百米之外将他给留下。

 于是乎,过往牧人眼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幅有趣的景象。某个来自关里的少年,骑着匹大黑马,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穿来穿去追逐草海中的野花。看到兴起处,还屡屡从马背上跳下来,弯去嗅花的香味儿。儿不知道,某些看上去漂亮无比的野花,就是外大名鼎鼎的断肠草。牲畜从来不会主动去吃,折一茎泡在水里或者酒里,便能让牦牛一般壮的汉子七窍血而死。

 “贪玩的汉伢子!”牧人们摇摇头,赶着羊群消失在草海深处。人只有在青春年少时,才会无忧无虑地欣赏旷野中的风景。而到了他们这般年纪,心脏就早已经被生活的苦水给泡麻木了,很难再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壮美。

 也有数道看向张松龄的目光,里边充了恶毒与贪婪。落了单的中原少年,向来是最好的绑架目标。将其打晕了带到沙窝子里去,即便过后无法从其家人手里换到丰厚的赎金,也能从人贩子手里换回好几匹骏马。要知道那边有几个王爷,对细皮的翩翩美少年情有独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托人贩子淘一批。

 然而当看到少年人上下马的动作和无意间出来的小臂之后。马贼们又悄悄地收起了绑票的念头。那股子无法掩饰的利落劲儿,恐怕不是普通商贩身上所能拥有的。那胳膊上的醒目疤痕,恐怕也不是搬卸货物擦伤所致。马贼们绑票是为了求财,万一被票给打趴下,或者因为在黑石寨附近动了而引来了城内日本人的追杀,可就得不偿失了!

 张松龄是在鬼门关前打过好几次滚儿的人,对危险已经有了本能般的预感。发觉有人在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立刻从草地上直起来,右手同时迅速摸向藏在大卦下的盒子炮。这个近乎于条件反般的动作,令马贼们更是相信他们自己的判断。年青人不是普通商贩!要么是城内日本人派出的便衣,要么是别家马贼派出的眼线!前一种,马贼们轻易不敢招惹。后一种,彼此之间没有深仇大恨的话,他们也没必要惹事生非!不如在没发生冲突之前骑马一走了之,免得打不到狐狸反自己一身

 连续惊走了好几个不坏善意的家伙之后,张松龄的眉毛越皱越深。看情况,黑石寨附近的治安的确象传闻中那样,得一塌糊涂。自己才离开城墙几步路远,居然就已经被匪徒给盯上了。真的要到这边做生意的话,恐怕被土匪袭扰是家常便饭。能保住性命不受威胁,已经是侥幸。倘若还能平安带着货物返回关内,那简直已经是佛祖开眼了!

 而在此之前,无论父亲还是大哥,提起出经商来都是一脸轻松。谁也没告诉过他,张家那些钱赚得有多艰难。

 想到了已经收到他的“阵亡”通知书的父亲,张松龄心里又是一阵翻滚。离家之前,他心中有的只是摆束缚的喜悦和万丈豪情。到很久很久之后,才突然发现曾经令人想方设法要早离开的家,居然是那样温暖。而此刻,那个家他却再也回不去了。哪怕是远远地偷看上几眼,都已经成了一种奢求!

 “等把这桩事情处理完…”轻轻叹了口气,他开始在心中核计什么时候偷偷地回一趟家。不一定非要跟父亲和哥哥见面,告诉他们自己还活着,还牵挂着他们就行。只要…

 猛然间,他又直了起来,右手再度摸向盒子炮。有一双眼睛左后方盯着,目光很冷。冰冷当中,又充了骄傲。就像出路上碰到的那头狼王,无论头怎么动,目光却一直固定在目标脖颈处,随时都准备扑上前,一口咬成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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