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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山居(三下)
 “神手!”两组负责左右迂回的小鬼子,立刻趴在了地上,漫无目的地开还击。被手中武器档过一劫的掷弹筒组两名成员,则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小土包之后,连吃饭的家伙都顾不上去捡。

 对于普通士兵而言,神手在战场上是比大炮还可怕的存在。炮弹飞过来时伴随着凄厉的尖啸声,经验丰富的士兵完全可以抢在炮弹落地之前跳进隐蔽处,最大限度地避免被弹片炸碎的危险。而被一个神手瞄上,则就等于一条腿迈进了鬼门关。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扣动扳机,待听到声,死亡已经近在咫尺。

 今天树林里的那个中国士兵,显然是神手中的翘楚。要知道,隔着二百多米的距离,掷弹筒在击者眼里只有一香烟细。而击者既然能在二百米之外准确打飞一香烟,下一回瞄着谁的脑门儿开,子弹就绝对不会落在此人的耳朵上。

 第一打掷弹筒目的在于示威,第二就要动真格的。六名小鬼子都不傻,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被神手看上的靶子!

 “晦气!”张松龄低声骂了一句,迅速拉动栓,退下已经击发过的弹壳,重新瞄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才没兴趣跟小鬼子玩什么开示威的鬼把戏。刚才那一他瞄的是掷弹筒手的脑袋,因为对地形的影响估计不足,才落到了对方的兵器上。

 视线里的小鬼子们很狡猾,趴得一个比一个低。偶尔抬起脑袋打上一,也伴随着迅速翻滚的动作,令他根本没机会用准星套住对方。将口稍微抬高几分,他又试图瞄准鬼子军曹。却发现鬼子军曹将身体藏在了战马之后,举着一个白手绢,不停地挥动。

 “张大哥,小鬼子的军官好像在朝你招手!”负责用铁锹反光吸引敌军注意力的大牛从树后探出半个脑袋,低声提醒。

 “嗯!”张松龄缓缓放下步,用手指轻轻自己的眼眶。鬼子兵们的战场求生经验都非常丰富,他没有一必中的把握。而那些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伪军,又实在不值得他浪费子弹。只要把小鬼子清理干净,伪军们自然就成了丧家之犬,连再朝人吠上一声的勇气都不会有,更甭说替其主人报仇了。

 见树林里始终没有发出第三颗子弹,鬼子军曹明白自己挥动手绢的动作已经被对方看见。从马肚子底下探出半个脑袋,试探着打招呼“喂,对面的中国勇士,能不能先别开,听我说几句话!”

 “告诉他,有就放!”反正找不到打冷的机会,张松龄索装得大度一些,侧转头,示意大牛替自己回答。

 “张大哥说了,叫你们有赶紧放!”大牛天生一副好嗓门,把手放在嘴巴上,大声回应。

 鬼子军曹在东三省混了很多年,当然知道这是一句侮辱人的话。但看在对方打得准头十足的份上,他决定唾面自干“张君,在下野田正南,刚刚从洲那边调过来。虽然没有参加过娘子关战斗,但是也知道你们二十六路军特务团是一支英雄的队伍。请准许在下向你,向你们二十六路军特务团的其他勇士,表示发自内心的敬意!”

 说着话,他煞有介事地在马肚子底下鞠了一个躬,也不管张松龄能否看得见。

 这家伙想干什么?小鬼子的哈巴狗,平定县保安队长,身穿灰色长袍的朱成壁,被自家主人的举动绕了个头雾水。他今天在集市上,无意间得到了有一个国军连长藏在老乡家中的消息。便立刻邀请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支皇军出马,与自己麾下的保安队携手去山区清理“反余孽”谁料双方刚刚开始手,堂堂的皇军军曹就突然改变主意,主动跟“余孽”套上了近乎!

 非但他一个人被野田正南的开场白绕晕,躲在树林中的张松龄、孟小雨、大牛三人,此刻也是脸错愕。在他们三人的印象当中,小鬼子就是一群穿了衣服的野兽,杀人防火,无恶不作。谁知道野兽今天怎么转了子,居然开口说起了人话来?!

 “在下今天虽然带了很多士兵,但在下并不想在如此完美的天气里,与张君兵戎相见。那样,实在太对不起这周围的风景!”野田正南才不管别人有没有耐心听自己的啰嗦,继续东拉西扯。“在下在途中看到很多村庄,都象中世纪一样宁静。这是在大日本帝国和洲都见不到的景象,在下非常喜欢,也不忍让美景毁于战火!”

 如果按照日本国的习惯,他还要再说上几段不相干的话,才可以转入正题。否则,就是极大的失礼。但张松龄却没耐心继续听下去了,再度端起步,大声打断“别绕弯子,你到底干什么来了?”

 “在下,在下…”野田正南皱了皱眉头,对张松龄的“无礼”很是不。“在下今天听闻张君隐居在山中,甚为觉得可惜。所以想邀请张君出山,就任平定县保安队长一职,协助大日本皇军,共同剿灭周围的赤份子,还山区以安宁。不知道张君能否屈就!”

 “乒!”回答他的是一声响。子弹从二百多米外飞来,在他藏身的战马肚子上掏出一个细的弹孔。可怜的畜生悲鸣一声,搐着翻倒。将鬼子军曹野田正南了个正着。

 “保护太君!”关键时刻,朱成壁表现得极为“忠勇”从自家战马肚子后一个箭步窜出去,趴在野田军曹身边的泥地上,大声干嚎“野田军曹,野田军曹住。野田军曹一定要住啊,我们这就把你拉出来,这就把你拉出来!”

 其余鬼子和伪军们也顾不上再追杀张松龄,连滚带爬地跑到战马尸体旁,努力向外拉扯自己的野田的胳膊。张松龄则迅速退下弹壳,扣动扳机“乒!”又是一颗子弹,这回终于没有打偏,从背后中的鬼子掷弹筒手,将其推了个狗啃屎。

 “啊——!”掷弹筒手惨叫着捂住自己口,却无法阻止血浆的出。保安队长朱成壁和他身边的鬼子、伪军们,都被了个脸。“注意隐蔽!”被战马断了肋骨的野田军曹拼劲全身力气,大声命令。

 即便他不提醒,鬼子和伪军们也不敢再把后背卖给一名神手了。屎壳螂一般四下滚开,寻找可以躲藏身体的土坑。野田军曹又深了一口气,在马尸体下面继续命令“小田伍长,你立刻骑朱队长马回县城去,请求山本中尉做战术指导。其他人,掩护小田伍长,立刻,立刻!”

 “嗨!”被唤作小田的鬼子兵趴在地上,向另外一匹战马匍匐前进。其余鬼子和伪军们则将口指向张松龄可能藏身的位置“乒、乓、乒、乓”打得树林中木屑飞。趁着这个机会,鬼子伍长小田一跃跳上马背,趴在马鞍上向村外疾驰而去。

 张松龄即便法再好,也不可能一个人同时跟二十个人对。躲在一颗怀抱的大树后面,轻轻眼眶。远距离狙杀目标,对目力的消耗非常大。才开了几,他的眼睛已经涩得象被沙子了一般。

 孟小雨悄悄地爬了过来,用手指替他按摩太阳。这一次,她终于学会了收敛自己的力道,每一个动作都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大牛在旁边看得心里直发苦,却命令自己尽量不去想将来的事情。扭过头,主动替张大哥观察鬼子和伪军们的一举一动。

 胡乱开了一会儿,鬼子和伪军们抱着侥幸的心理,再度向战马的尸体处靠拢。“小鬼子还想救那个当官的!”大牛迅速将情况通知给张松龄,后者一个轱辘从树干后滚出来,抓起三八,用准星套中下一个目标。

 “乒!”另外一名掷弹筒手应声而倒。这是今天死在三八下的第四名倒霉蛋。其余鬼子和伪军再也顾不上抢救野田军曹,打着滚分散开去,继续朝树林里盲目地击。

 “死在这样一个人的下,也算值得!”知道在援军开到之前,自己已经不可能被从战马的尸体下解救出来了,野田军曹心里没来由地居然涌起一股宁静。

 他是大板商人之子,初中毕业后被征召入伍,在洲国驻扎了四年,参与几十次对“捣乱分子”的征剿。然这种杀人放火的日子,开始时给他的感觉非常刺,直到有一次,他们堵住了一名“捣乱分子”的头目。

 那名“捣乱分子”的头目凭着一把盒子炮,在山子里跟他们对峙了三天三夜。直到他们动用了毒气弹,才终于解决了麻烦。可当他们依照惯例试图搬动尸体回去示众时,却发现尸体轻得就像一团茅草。几个同僚大为好奇,用刺刀挑开了尸体的肚子。里边只有少量苔藓和泥土,居然连半点而粮食的痕迹都找不到。

 捣乱分子们没有足够的粮食,没有足够子弹,没有御寒的棉衣!但是,他们却永远不会放弃抵抗。在将捣乱分子头目尸体丢下的那一瞬间,野田正南突然觉得,帝国可能会输掉这场旷持久的战争。

 中国太大了,人也太多了。其中不乏肯“顺应时势”的家伙,象朱成壁和他麾下的伪军,但那往往都是无能之辈。而那些真正有本事,真正堪称武士的人,却宁可把身上的血光,也不肯向强者屈服。这让他感觉非常疲惫,经常在梦中看见自己,被绑在大树上,象自己曾经对待中国俘虏那样,用刺刀开肠破肚!

 血债血偿!噩梦中,他听见无数声音这样喊。他知道那些声音是真实的,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与他近在咫尺。他不想死在中国,他不想被中国人清算,他想回家去,继续读书,继续过樱花下把酒狂歌的日子…

 四月,大阪的樱花已经谢了多时吧!在体内鲜血将要尽的时刻,野田军曹叹了口气,眼前出现了一望无际的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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