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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不过她晓得凭自己一介风尘女子出身,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捧得起齐家饭碗,齐家当家的夫人岂会让一个女进门败坏门风?从前也有姊妹嫁到富贵人家里当小老婆的,下场却是一个比一个还凄凉,看得多了,就算有从良的心也没了从良的胆,还是现在的日子轻松,毕竟她可是留楼的红牌,客人捧着银子来求见还得看她高兴,何必委屈自己去当人家的小媳妇儿?受气流泪又委屈。

 “我月事来了。”一言以蔽之,蕊仙再也不甩老鸨,迳自便回自个儿房间去。

 “你…”看到她那副“不敬业”的态度,老鸨真是气得牙的,却又无可奈何。

 碧纱一个人走在酒味与脂粉味杂的人群之中,刚刚来的时候或许还早,路上的人也不多,然而回去时却似乎正好是一般酒宴散席的时候,寻芳客与花姑娘们纷纷在门口作别,打打闹闹地把一条小小的窄巷挤得水不通,她刚刚甚至还被醉得东倒西歪的胖员外给狠狠撞了一下,差些重心不稳摔倒。

 就在她闪闪躲躲地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从人群中穿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放…放开!”一阵皮疙瘩从背脊升上来,她直觉就以为自己被那些鬼给住了,于是想也不想就开始挣扎,不过这时却听到齐磊的声音传来。

 “干什么,想对我动手吗?”

 “少…少爷?”元碧纱愣了一下,不晓得他为何追上来。

 “跟我来。”齐磊的语气还是那么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倒是拉着她的手直接往他所知道的捷径抄出。

 随着身后的欢笑声越来越小、灯光越来越遥远、星子越来越清晰,他们终于完全走出了那个风花雪月的世界,安静无人的道路上,冷夜长风,只有齐磊牵着元碧纱的手,走着、走着、走着。

 他的白衣在夜里特别的醒目,将他的背影拉得特别瘦高与修长…曾几何时,他竟也比自己还高了?

 “少爷。”元碧纱的声音轻轻地。“我可以自己走了,不用劳烦您…”

 她示意着齐磊可以放开手。

 然而不晓得是她的声音太轻,还是齐磊刻意,他没有回头,手也始终没放开,只是以一贯的步调迳自朝着齐家的方向走回去。

 夜凉如水,他穿得又那么单薄,元碧纱真担心他会受寒了。

 “少爷,您冷吗?”

 齐磊不答。

 这下元碧纱终于确定他是刻意忽略自己的声音,不管原因为何,他似乎就是不想跟她说话。

 那好吧…既然如此,她就保持沉默。

 她始终搞不懂齐磊的心,就恍如不明白自己,且归结于她血中的奴吧!要不是这样,她怎会在齐磊以最刻薄的言语伤害她之后,又不能克制的关心着他?偏偏内心又极为矛盾,不愿意碰触他,只因他身上总是沾染着陌生女子的香气…幸赖这样的接触还在她的忍耐范围之内,两人之间除了牵着手,也还隔着一段距离,加上齐磊不回头、不与她说话,更让她因无需隐藏嫌恶的表情而庆幸。

 然后,走着走着,到家了,齐磊也在抵达门口的那一刹那松开了手。

 被握着的手腕处残留着一股握劲与余温,元碧纱不由自主地伸出另一只手去包住。

 齐磊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只是上前敲了敲门环,不一会儿,里头值夜的人出来开大门,一见到是他,脸上出惊讶与惊喜的表情。

 “少爷怎么这么晚了才…”他边说边转过身。“我得去通报老爷和夫人一声…”

 “别瞎忙了。”齐磊道:“这么晚了还把他们扰起来做啥?明天再去禀报。”说着说着打了个呵欠。“我要就寝了。”

 “是、是。”那守夜的连忙点头,看见跟在齐磊身后进门的元碧纱,意有所指地笑道:“还是碧纱姑娘有办法,一去就把少爷给叫回来了。”

 “干她什么事”齐磊白了那守夜的一眼。“是我自个儿想回来。”

 “是是是。”那守夜的仍旧打着哈哈,总是夜不归营的少主子难得回家一趟,他说什么都行啦!

 “我去收拾房间。”元碧纱道,其实齐磊的房间她每天都会整理,以保持着让齐磊随时回来都可以马上使用的状态,根本没什么好拾掇的,但她仍是不放心,非得再去检查一次不可。

 她步伐才刚往前迈出,齐磊却随即越过她,走在她前头,无所谓的甩了甩手。“不用,我已经累了。”话虽然只讲一半,但言下之意很清楚,就是不要她进他房里。

 元碧纱看着他那吊儿郎当离去的背影,嘴微微一抿。

 他不需要她,至少从十一岁以后,他一直表现出那种态度。

 但就算是这样…

 “啊…”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轻轻的叫了一声。

 “碧纱姑娘,怎么啦?”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守夜家丁好奇地问道。

 “不…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元碧纱说完,便急急转身离开,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齐磊房里。

 老实说,打从十六岁以后,他就没有在子时以前就寝的习惯,深夜的时候特别适合画画与读书,要他抛弃这个绝佳的时机去睡觉,简直是浪费光,现在想想,也许他就是因为受不了大夫和齐夫人的耳提面命,这才躲到院去。

 案亲也不曾阻止,在他眼底,这个儿子的岁寿倒像是向老天借来似的,更何况齐磊从不花用家中的财产,要骂他挥霍无度也无从骂起,年轻人行事或许孟,目前倒也还没做出什么轨的坏事,齐一白自个儿生意都忙不完了,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再来管束孩子,只是偶尔见着了他,总会意思意思地在齐夫人眼前念个几句,其他时候依旧是放牛吃草。

 或许是有了父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纵,齐磊待在留楼的时间就越来越长,常常一个月里回家不到一趟,就算回了家,待的时间有时还不到两时辰,也因此,现在真回了自个儿房里,反倒觉得陌生了。

 随意地换上一件干净的单衣,他信步至书案前,想读几本书消磨消磨时间,却不意发现案头上堆着几本新的线装书,原来都是自家书肆最近印售的新书,想来大概是父亲让元碧纱拿进来,想他回家时让他阅读的吧!

 直觉拿起其中一本随意翻了翻,还没认真细看,外头就响起敲门声。

 “谁?”

 “是我。”

 想也知道,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进来。”

 雕花木门轻启,元碧纱端着托盘走进来,齐磊看到熟悉的景象,面上虽仍旧文风不动,心底却叹了口气。

 “少爷请进药。”元碧纱将装着药汁的碗端到他面前,刚刚在留楼,齐磊没有喝药就跟着她回来了,是以她又连忙到厨房里将多的药汁盛了一碗出来。

 “你还真是不屈不挠。”言情小说吧淡淡讥刺了一句,他将书掷到一边,难得地没有再为难元碧纱,便端起药一口气喝完,眼角余光瞄到元碧纱虽然低着头,眼睛却不住臂察着他进药的状况,直到他将药喝得一滴不剩,她才明显出放下心来的表情。

 药很苦,但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这几乎就是与他人生相佐的味道,虽然讨厌但不得不依赖的味道…

 他讨厌依赖。

 依赖代表他不能独立自主,像一株菟丝,只能寄养在比他强健壮的大木上取茁壮自己的养分,或许他在十一岁那年就已经明白母亲的用意,她想让元碧纱成为他的大木,让他不能没有她…

 齐磊忽尔眉心一皱。

 将药碗放回元碧纱拿着的托盘上,他不想再看她。“你下去吧,不要再来烦我了。”

 “是。”

 齐磊背着双手朝着铺走去,在沿坐了下来,伸手鞋,看到她还呆愣着,于是出了一抹怪笑。

 “怎么,还不走?你想留下来睡吗?”

 元碧纱闻言,连耳子都臊红了。

 齐磊这些年说话越来越是轻薄,许是跟他长久宿居院有关,想到他在院里不知怎样地和那些风尘女子颠鸾倒凤、风快活,元碧纱的心头突涌上一股几作呕的不适感。

 齐磊是怎样?非要让她觉得难受吗?

 她从来不曾对他顶过嘴,但她眼神中无奈的怨怼看在齐磊眼中,却成了责备。

 “你用那种眼神看我是什么意思?”他眼神一凛,站起身来。

 元碧纱一颤,连话也不说,只是倒退了两步,然后,直觉便是转身向外走。

 “回来!”齐磊低吼。

 元碧纱的脚步却在他的命令下反其道而行,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他的屋外。

 齐磊被她得烦躁至极,忍不住对着椅子狠狠踹了一脚!

 翌

 当齐夫人发现儿子突然出现在家里,原本没什么精神的她显得十分开心,一边检视着爱子最近到底瘦了还是胖了,一边嗔怪着下人没有在第一时间通知她。

 “是我要他们别去打搅您的。”齐磊微微一笑,态度谦和温文又乖巧,十足的好儿子样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可以随着场景、时间、人物的不同而自然地变换各种不同的表情应对进退,在留楼里的他,是落拓不羁、率意而为的齐磊;回到家里面对长辈,他又是显得不卑不亢,称职的扮演着身为画家与人子两种截然不同的角色。

 当然,面对元碧纱时除外。

 他真正的本其实易怒又善感,但成人之后他其实已颇能克制自己的脾气,不时顶多嘴上刻薄蚌几句,但只有元碧纱老是让他真正发火、甚至有想砸东西的冲动,那种怒气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发的,因为他往往晓得,错的是自己,元碧纱从来只是做好自己分内事的人而已。

 就是这样,才更教人生气…齐磊心想。

 “磊儿…”齐夫人拍拍他的手,将他从出神中给唤了回来。“怎么,没睡?”

 齐磊闻言,微微一笑。

 的确,平常这时候人家正在用午饭,他可还在梦周公呢!

 齐夫人看看宝贝儿子那副模样,想叨念他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总怪自己太过放纵他,才教他养成了这副放个性。如今她一门心思都指望在齐磊身上,盼他早早觉悟今是昨非,扛起齐家的担子。然而要立业必得先成家,想他收心也只有这个办法…

 “磊儿,来…”齐夫人拉着他,走到饭桌前坐下。“咱们一边用饭、一边聊聊,娘有件正经事想跟你谈。”

 看到母亲带着期望又正经八百的面孔,齐磊用膝盖想也知道她要说啥,不过他还是笑笑的。

 “娘,您多吃点。”他还很贴心地挟了菜,递到母亲面前的小碟上。“儿子难得在您面前尽一回孝心,您姑且受用,悠悠闲闲地吃顿饭吧,有什么正事,晚点儿再说也不迟。”

 “你也知道自己难得尽回孝心。”齐夫人白了他一眼。“要论尽孝,倒也不是挟个菜就完了的事,要紧的是成家立业,你要是早些定下来,为娘的才真正受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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