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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斐净总算知道,为什么先前和这些大汉他们一块儿吃饭时,他们老是吃得一脸郁结的原因了。

 次午膳时分,被湛朗领至城主府可供百人同时用餐的大饭堂后,斐净坐在湛朗的身边瞧了许久,总觉得这些人手拿碗筷的样子很奇怪也很不自然,于是就对他们说了一句。

 “不必仿效外头的规矩了,你们平常怎么吃,就照旧怎么吃吧。”

 “谢夫人!”如蒙大赦的众人,响亮的应和声差点掀翻房顶。

 接下来她就看到,木制的长长饭桌上,原国精致的各道美食迅速被撤走,身形壮硕的厨娘们捧来一盆又一盆的烤,再摆上几大罐酒,然后那些大汉便齐齐扔了碗筷,起衣袖伸出两手抓来大块烤,敞开了肚皮唏哩呼噜地开吃,在她面前上演大口吃大口喝酒的盛况。

 没在席上找到半青菜的她,只能小口小口吃着湛朗以刀削薄后递给她的片。

 “要不要我另外给夫人开个小灶?”湛朗担心地问,怕她不能习惯这种硬邦邦的烤

 “不必,反正我早晚都要适应这边的饮食。”她现在已经不是原国人了,她有夫家的,纳兰先生说过,女子嫁人,就该嫁嫁狗随狗,她觉得先生说得很有道理,所以她要遵循这个优良传统。

 “夫人说的是。”瞧她说得一板一眼的,湛朗忍不住好笑地她的发。

 不久,湛朗临时被公孙狩叫走离席,留下她孤单单坐在主位上,众人见状,便一个个搬过凳子坐在她的近处,好奇地看她拿着小刀切下一小块烤,放到嘴里嚼个半天,再切一小块,再慢慢嚼嚼嚼…

 不知怎地,他们就是觉得夫人的动作很像某种小动物,还格外有喜感。

 被人盯着吃饭,这还是头一回的新奇体验,加上他们每个人又都对她笑呵呵的,斐净突然很有心情与他们闲聊。

 “你们家宗主上哪去了?”

 阿提拉心直口快地道:“去想法子讨夫人心了。”

 “讨我心?”他又想砸大钱还是想当强盗了?

 “宗主对夫人可好了。”一想到这些年来宗主为她所做的事,木木西就不心感慨。

 “就是。”深有同感的众人纷纷点头。

 斐净茫然地眨着眼“湛朗对你们不好吗?”

 “当然好,宗主是大恩人啊!”左边有人开始感恩戴德。

 “不对,宗主是神明才对。”右方则有人在崇神。

 “要不是有宗主在,我们早就全都饿死了。”木木西直接下了个结论。

 “对!”全体一致同意。

 “听起来好像很伟大。”斐净至今才知道她家夫君的形象在他们心中这么高大光辉。

 “嗯,宗主就是这么伟大。”

 “就因他伟大,所以你们才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整个狼宗上下团结一心,不论湛朗要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尽全力达成他的要求,这可不是一般的君王都能拥有的领袖魅力。

 “不是!”偏偏他们推翻了她的推论。

 她被胡涂了“那你们干嘛跟着他?”

 木木西放下手中的割刀,擦干净了油腻腻的嘴巴和双手,然后正经八百地对她解释。

 “很简单,跟着宗主有吃。”

 “嗯嗯!”所有人齐齐点头。

 “…就这样?”会不会太好收买了?

 木木西一脸严肃“夫人,您有所不知。”

 “那你细细道来?”

 自木木西的口中,斐净这才知道如今她所见的狼宗,一开始,并不是这么富裕与强大的。

 早在七年前,这块北方的土地上,根本就没有狼宗这一族,他们只是这片草原上四处的牧民。

 因北方苦寒,土地又贫瘠得除了牧草外什么都种不出来,他们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放牧这一事上,牛羊马匹就是他们最珍贵也仅有的财产。

 而身为牧民,说穿了就是靠天吃饭,一年能不能吃,都得看老天的赏赐,若是风雪大了点,或是雪季的时间延长了,来年所有人和所饲养的牲畜就都得饿肚子。但这些情况,自他们祖先的时代起就已经存在了,所以他们也都能接受这种时常一年饥一年的景况。

 直到邻边诸国开始扩张领地,他国的牧民们开始前来与他们争地起,他们原本就已很艰困的日子更是过得像场噩梦。

 倚仗着强国的威势和庞大的兵力,他国的牧民们不但抢走了他们最肥美的草地,更强盗似的抢走了他们的牛羊马匹,眼看所有人都要因此饿死了,这时,湛朗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来历不明的湛朗,只对他们说,他来自一宗古老的狼族分支,他不但想在这块土地上定居,他还打算喂他们,让他们从此不再受各国的欺陵,也不再似浮云般四处飘泊居无定所。

 在当时,无人相信他口中所说的一切,因那些实是太过美好太像永不可能实现的心愿,而湛朗也不需要他们相信,他只是以无上的武力优势讨回诸国牧民抢去的牛羊马匹,不但抢回他们熟悉的草原还定下诸国与他们的边界,一旦诸国犯界,他就将那国打得再也不敢踏入一回。

 看着湛朗摆放在他们眼前像座小山的类和吃食,不知已饿了多久的牧民们,全都下了眼泪。

 狼宗就是在他们吃了第一口后建立的,也从此,他们在湛朗的带领下,一步步迈向有吃的美好新生活,以及这条康庄的强盗不归路。

 听完了木木西的故事,斐净赞同地点点头。

 “我同意,跟着宗主有吃,宗主确实伟大。”

 “夫人英明!”一个个都很狗腿。

 站在门边听完故事的公孙狩,面带微笑地来到她的身旁,对她方才的反应甚感满意。

 “夫人,宗主有请。”

 被公孙狩领去了那座养着大狼的院子里,斐净大老远就瞧见了那棵高大参天的巨树,乍然一看之下,她还以为她回到了皇爷府里她最喜欢的小院。

 这不会是她家后院的那棵白松吧?湛朗大费周章的从她家搬来这儿?

 不过在仔细观察后,她很快发现个头不对,这棵过于高大已经类似神树的白松,树龄绝对不只有百年而已。

 刚完成移植,两手还沾着泥土的湛朗,洗净手后,走到斐净的身边亲昵地在她额际上印下一吻。

 “喜欢吗?”原本这份礼物他早就为她准备好了,可是属下办事不力,路上耽搁了时间,所以才会这时才运到。

 “你哪来的?”这棵树实在是太不寻常了,她不得不怀疑他又做了什么。

 “北蒙国。”

 “详细地点是?”

 “大都皇宫北边的御花园。”

 那不就是北蒙国的千年神树吗?听说北蒙国的历代皇帝都拜它几百年了。

 “你…这树来干嘛?”

 湛朗还是千篇一律的理由“听说你喜欢。”

 “所以你就把它挖来讨好我?”她忽然发现她有倾国倾城的本事,而且倾的都是别人的国和别人的城。

 他只在乎这一点“感不感动?”

 斐净歪着小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很感动,你真是个大好人。”

 “夫人高兴就好。”强盗头子对此表示很满意。

 木木西抖耸着雨肩,忍笑忍得好不辛苦,而公孙狩则是躲到一脸茫然的阿提拉身后去笑个畅快,至于已经无语再去问苍天的花雕,此刻正忙着低头与地上的蚂蚁联络感情打交道。

 “对了,北蒙国皇帝怎么会肯把这神树卖给你?”开心地绕着巨树看了几圈后,斐净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木木西不以为然地在嘴边小声咕哝“挖就挖了,还需要买?”

 “就是。”阿提拉跟着点头。

 果然又是抢的,有他们这么理直气壮的强盗吗?

 “其实,当强盗是不对的。”斐净认为她有必要与湛朗沟通一下他们全宗特有的小当观念。

 湛朗说得格外诚恳“可这样却能让整宗的族人都能够吃。”

 “也对,肚皮是很重要。”

 “夫人说的是。”

 花雕颓然地以指拧着眉心,就这么看着姑爷大刺刺拐走小姐,一块儿踏上歧途不复返。

 院中的大狼们似乎对这棵神树很好奇,也学斐净在树底下绕了几圈,斐净坐在草地上静静地看着它们玩耍,不时再抬首看看这份新礼物,这时湛朗早已赶走闲杂人等也坐至她的身边,伸手她酸涩的颈项,再将她的头挪至他的肩上。

 玩累的大狼们安分了,各自找了个地方趴着,院中仅剩下草地里的虫鸣声与他们为伴。

 她忽然有所感“嫁人就是这样吗?”

 “怎样?”

 “无所事事。”

 “夫人有什么想做的事?”

 斐净想了一会儿,发现对人生没有追求的她,一时半刻间,还真找不出半件想做的事。

 “没有…”她是不是该找个目标振作一下?

 “那就陪着我吧,我寂寞。”

 他寂寞?斐净坐直了身子看他看了好一会儿,两眼突然亮了起来。

 “夫人在看什么?”

 “我今才发现你是个美人。”她不假思索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住在皇爷府中,上从斯文翩翩的大哥斐思年,下至年幼的小皇帝,清一都是让人羡不已的美男胚子,但若是和湛朗相比,顿时,他们的颜色就褪了。

 因湛朗不仅美得精致、美得无一处不完美,最重要的是他的气质,一种似妖非妖的气质,而这一点则是他们永远也学不来的。

 湛朗捏了捏眉心,对她过于诚实的习感到有些头大。

 “要我来说,夫人才是美人。”他是男人,他不稀罕什么美不美的。

 她诚实地摇首“我长得很普通,我还是个面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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