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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围棋博弈(下)
 慕容流年没有犹豫,再次落子如飞,显得很匆忙,但是动作优雅如故,如同他的为人,随意。

 仿佛是没有听到张大爷的话,慕容流年的神情依然是没有丝毫变化,棋子落盘的速度亦是快速。

 慕容流年终于是迂回了一次,避免了过早战。只是他的落子却凌乱无章,可能也正如他所说,围棋,只会一点点。略懂基础,只算有所接触,不算兴趣。

 张大爷下棋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往往棋到手里棋到盘中,已经是经历了两个思索阶段。看得出来,张大爷下棋很认真。如果说他对围棋感兴趣,那么已经不算一般了。也许这只他对生活的态度,一丝不苟。种种可能都有,惟独有一种可能似乎是不成立,因为他的棋子,再三深思过后,并不沿袭起步的路子,而是上了慕容流年刚下的白子。他又道:“下围棋,需要时间。”

 慕容流年遑不相让,落子迅速,终于是开口说了一句话,道:“要开饭了。”

 张大爷摇摇头,依然是笑,道:“太急了,不好。”黑子又落,和旁边的黑子成夹击之势,挡白子前路。

 慕容流年最后还是决定多言一句,道:“晚了,麻烦。”饭堂是准时开饭准时关门,和部队纪律一样严谨。

 张大爷道:“有人给我说过,有棋子,可三不食饭。呵呵,我是佩服他的。”

 慕容流年已经懒得开口了,道:“肚子饿了。”

 张大爷笑笑,接着认真起来,举棋凝思,道:“这黑色两棋,能定棋局,果真是有趣。”话完,棋子仍未落。棋势,明显已经岌岌可危,落子,当然就要更加谨慎了。

 许是肚子真的饿了,不愿浪费体力。迅速拿起迅速落下,没有一丝拖沓。慕容流年的姿势、神情,也依然是没有变化。

 品棋,需要“静”品,方能品出其无穷味道。很显然,慕容流年并不是品棋之人。

 难道这小伙子当真只是会棋罢了?张大爷点点头,这次棋子落盘偏快,道:“攻与守,进与退,弃与取。嗯,确实有趣。”

 似乎有空位就应该钻,慕容流年毫不犹豫,用白子占了第一眼便看到的那一个被四子包围的空位。围棋,如搏弈,忌孤军深入。显然,慕容流年又肤浅了一手。

 终于是食得一目,张大爷并没有喜悦,谨慎依然,道:“螳螂不蝉,黄雀在后?”

 果然慕容流年没有让他失望,棋散如云开月明,反食两目。慕容流年也没有喜悦,像是懒得。

 “一山还有一山高。山外山,楼外楼。”张大爷这次落子迅速,笑意浅浅,道“看一丈者得气势,看两丈者得胜利,看三丈者得谋天下。”

 第一轮对弈,终究是慕容流年输了半目。棋局又回到平稳中来,大势明朗。慕容流年还是只看眼前空位,落下白子。

 进攻过猛,疏与防守,容易后院起火,导致失败;过于恋子,不舍得放弃,往往因小失大;一路猛进,不懂得适度退守,容易孤军深入,遭到对方的歼灭;过于贪图实利,轻视外势,容易产生作战不利的局面,取胜较难。下围棋是非常讲究平衡的,失衡会带来不利的结果。这些都是围棋基本之道,可是慕容流年却明显不知,或是学不来。也许这一盘棋局,早已定局,胜负自然也就昭然若揭。

 张大爷又恢复缓慢姿态,手于盅中,却是没有拾棋。之前是一拿一放,现在则是一等一拿一放,多了节奏。良久过后,张大爷终于是落下黑子,道:“懂得棋道者,亦懂得韬光养晦。我始终是不相信,白子过白。”

 慕容流年看了一眼食堂,又收回视线,棋子却是已经落下。

 张大爷稍微停顿一会,然后让黑子跟着慕容流年刚落的白子,微微点头,道:“谋思而后动,是为智者,我赞同。”

 不知不觉间,双方棋子再次陷入正面对抗之势。上次慕容流年盲目孤军深入,被食半目,现在他再次选择了同样的位置,落子迅速。

 果然,张大爷食慕容流年一目,手法如出一辙,道:“一目一江山。这江山,太奢侈了。”

 接着慕容流年反食两目,也如同初次锋。

 张大爷顿了顿,并不急着扳回局势,谦虚谨慎,最后落子,仍胜半目。他摇摇头,疑惑道:“走过的路,依然是再走,难道真的是因为愚蠢?”

 果然,棋落,惊人!

 也许张大爷已经想到,这一次并不是那么简单,所以当慕容流年仍有一手食其一目之时,神色不微变。古井无波的老脸,终究是被牵引出了涟漪。只是张大爷也还留有一手,所以这轮锋依然是以他胜出半目告终。他只是可惜了,原本看起来可以一棋定江山的局。虽然他喜欢下棋,可是能够以完美的局势结束对弈,终究是下棋的人所渴望的。

 慕容流年再次看了食堂一眼,脸色颇显焦急。白子落盘,速度尤胜之前。

 再次回归平稳之局,张大爷也懒得多作思虑,便落下黑子,微微叹气,道:“棋有黑白,黑白搭盘,却是惑了天下人。有人说这下棋,就是走上宫,也不为过。”

 俗语有云:宁静以致远。心静,可远。看得远,听得远,走得远。下棋更是讲究如此,所以无论是围棋高人还是凡夫俗子,都忌闹。落子如飞不要紧,漫不经心也不一定代表你就是肤浅,可是呈现急噪姿态却是能断定你,不适合棋子江山。

 慕容流年给人的感觉是关心食堂甚于关心棋子,虽然现在在他面前的是棋子江山,稍微不慎便可能导致棋江山散。

 张大爷终于是发现了,像是经历了一个轮回,又回到了原点。他想剑走偏锋,却仿佛是被上梁山了,变不能。如果没有计算错的话,这次又会是计中计连环局,就看谁能笑到最后。落下黑子,张大爷凝思道:“年轻人,张狂点锋芒毕点,也不错。能懂得设套,也有机会学会韬光养晦。”

 棋过三步,慕容流年果然又钻空位,悍然正视四方八面夹击之势。计中计连环局,再次形成。

 其实张大爷也知道,孤军深入也如同不如虎口焉得虎子,只是视觉不同观点不同而已。又是食一目,张大爷自嘲地笑笑,道:“有被上梁山的感觉呀,呵呵,不错。”

 这是张大爷第一次明确夸奖慕容流年,可是慕容流年并没有因此而开心,他所期盼的,依然是即将要关门的食堂。食堂关门了,并不代表就没饭吃,军营里也是有饭馆的。只是在饭馆吃饭要现金,而在食堂则不用。慕容流年身上是没有钞票的,所以如果去饭馆的话,当然麻烦。

 白子落下,食回两目,预料之中。

 黑子始落,胜半目。

 白子再落,反击半目。

 黑子再落,仍胜半目。

 白子落,再次震撼!

 这计中计,局中局,终究是扑朔离,是柳岸花明又一村。如果如同张大爷之前所讲看一丈者得气势,看两丈者得胜利,看三丈者得谋天下。那么,慕容流年也有了谋天下的资本。只是谋天下,终究不是得天下。所以张大爷黑子再落,还是胜出半目,道:“看来鱼浮大白,并不是不谙世险,只是偷得一时安乐。”

 棋过三轮,局势更加明朗,白子偏弱。围棋往往是一棋能定输赢,所以说慕容流年输赢是迟早也是情理之中。始终不曾关注棋盘的慕容流年,终于是微微皱了下眉头。留意到这一动作的张大爷,呵呵一笑,紧随落棋,道:“下棋者,善于布局。局无论好坏,终究是随心,也终究是一局。”

 节奏已经明显加快,慕容流年是锋芒毕,张大爷也不再过于隐藏目标。布一场大局,也许需要很多时间很多精力。可这终究是小局,不必过于执着。生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看过,什么局没闯过。人生资历,也正珍贵于此。

 这次只是三步,又回到了连环之势。这就像是一个僵局,谁都摆不了。而慕容流年也依然是执着于那一个位置,这样下去很可能是江山点点耗尽,不过恐怕他在意的只是食堂,恨不得能早早结束,兑现承诺即可。

 张大爷已经不再深思,颇有大局在握之势,黑子落盘加块,这次四步过后,他仍胜半目。一目一江山,半目,也迟早能夺下江山。

 然而,震撼,终是震撼!也算侥幸!慕容流年不管是真会下棋还是不会下,他终究是以第一粒放于中央的白子,正好侥幸扳回半目。而这半目,导致黑子呈万劫不复之境。三步谋天下,四步得天下,果然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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