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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斑山天,绿水如缎。

 蓝天上,大鸟风展翅,回旋着。

 铺着柏油的路,在两公里外就没了。

 他将吉普车驶上只稍微整过的小路上,小路延着山婉蜒向上,路的一边是高山,另一边是山崖,这条路很颠、很险,风景却很美。

 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在路边绽放,参天大树在山坡上绵延着,绿藤攀附垂挂枝上,森林芬芳的香味随风面而来。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小路终于到了尽头。

 在转过最后一道弯后,景物成扇形展开,路的尽头是块坐落林间的台地,巍峨的高山像屏风一般围绕守护着这块林野间的高地,一条滑细的溪水从左方蜿蜒过,在它们之间的,是一栋朴实无华的木屋。

 他将车停在屋前的空地上。

 车子一熄火,世界便寂静了下来,只有风在吹着。

 木屋的门敞开着,却没有人出来探看。

 他深口气,下了车。

 木屋不大,却盖得很罕固。

 屋子旁有一小块田地,田里零零星星种着一些高山蔬菜,木屋前廊靠墙处则堆放着柴薪,空地前一块大原木上还着一把斧头。

 他走上前,踏上木屋前廊。

 门内地板上放着一篮刚采摘下来的蔬菜,桌上有着几颗拳头大的红苹果。

 这地方看起来就像一般农家。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正想扬声问有没有人在,眼角却瞄到有东西在动,他回头去看,只看见另一扇敞开的门,门内有一络青丝随风扬起,复又消失。

 风再起,那青丝又再次扬起,随风飘扬着。

 他不自觉走了过去,然后,他看见了她。

 她合眼侧身躺在一张单人上,呼吸绵长,白肤似雪。

 屋子里的窗没全关上,每隔一阵,便有清风徐来,她垂落沿的长发,便会随着每次风起而飞扬。

 他不敢动,不敢眨眼,也不敢出声,怕一动、一眨眼、一出声,她就会随风消失不见。

 他不知道自己站在那里多久,只是愣愣的看着她。

 原以为一见到她时,必然会有一番追逐或争执,他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

 她睡得好,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

 然后,他晓得自己一定得再靠近一点,靠得更近一点,确定她是真的。

 他缓慢且悄无声息的走过去,然后在边缓缓蹲了下来。

 她就近在眼前,依然还在,没有消失,也没有醒过来。

 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可以闻到她的香味,直到这时,他才敢再呼吸。

 他很想伸手触摸她,却不敢,怕吵到了她。

 她眼眶下有着倦累的痕迹,看来像是很久没睡了。

 阳光透窗而进,洒落。

 白色微尘缓缓飘浮在空气中,一切是那么安静。

 她静静的在暖下沉睡着,他不想叫醒她,也不想到别的地方去,所以只是坐在地上看着她、守着她,将她睡的容颜镌刻在心里,等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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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见了他。

 叹息逸出红,她疲累的再闭上了眼。

 又来了,最近她老看见他,睡时梦着他,醒来也出现幻觉。

 或是她还在梦中呢?

 她再睁眼,他依然还在,曲起一条长腿坐在地上,一脸疲倦,眼渴望。

 然后,他伸出了手,轻抚着她的脸。

 是梦吧。

 只有在梦里,他才有可能出现在这里,这般温柔的触碰她,现实世界里,他还在玩那些争权夺利的游戏吧…

 “为什么连在梦里,你都不肯放过我?”她哀伤的看着他,轻声开口。

 她的语音轻柔又无奈,拉扯着他的心。

 “或许是因为我太需要你了。”

 “不…”她闭上眼,忧伤的道:“你不需要我,在这个世界上,你最不需要的就是我…”

 “我当然需要你,你是我的心,一个人若没有了心,该怎么活?”

 她浑身一颤,抿不语。

 “你告诉我,没有了心,该怎么活?”他哑声轻问。

 她心痛的睁开眼,发现他靠得好近好近,近到她能看见他眼角的细纹,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嗅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刹那间,她知道他不是梦,梦不可能这般真实,不可能这般细微,细微到连他大手轻微的颤抖、他眼里深刻的痛苦都那般清楚。

 她喉咙紧缩、心口颤动。

 “我不是你的心。”

 “你当然是。”他淡淡笑了,笑中透着苦涩“不然为什么失去了你,让我觉得像是口被人挖空?”

 无法再忍受他温柔的触碰,她坐起身,退到他的手无法碰触的地方,面无表情的说:“你可以省省这些好听的话,我没兴趣了。”

 他缩回手,看着她说:“如果我说你离开那天听到的那些话都只是误会呢?”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她面无表情的下了“我已经想通了,从一开始,你和我所想要的就不一样,我只想要平凡过日子,你想的却是更多的钱、更多的权,我们追求的东西本来就不相同,勉强在一起只是徒增彼此痛苦。”

 “你不信,我知道。”他自嘲的一扯嘴角“谁教我有太多前例在先,也难怪你一听到我掏空公司,连问都不问就将我定罪了。”

 她对他说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披上外套,边走出卧室边说:“如果你是怕我哪天会跑去杀了你,对于这一点,你大可放心,除非山垮了,我是不会下山去的。”

 “我不怪你不相信我。”他起身跟在她身后。

 她一语不发的穿过客厅。

 他继续跟上,脚下不停,嘴也是。

 “是我也会觉得自己被骗了,但我真的很希望下次你能先问一声。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对了,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她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好,我信你,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的为人。然后呢?你想怎么做?想我和你回去?还是要我在你怀中哭着说我很抱歉?接着说你爱我、我爱你,然后我们一起回到山下,住在你豪华的宫殿中,一起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等到下次我再误会你?或是你再次犯错?你知道吗?我不认为那样的日子会有多快乐。你说得没错,你有太多前例在先,我不信任你,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再信。”

 “我知道。”他低头看着她“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并没有抱着你会和我一起下山的希望。”

 她脸色微微一白。

 虽然她一再告诉自己对他死心,可却还是为了他说的话感到受伤。

 “那你来做什么?”几乎没来得及想,这句话就口而出。

 “我承诺过会记得,我也承诺过会陪着你。”他低头俯视着她,严肃的说:“你可以忘记你的承诺,我却不行。”

 她抿瞪着他,下一秒,掉头转身就走。

 他这次没再跟上,只是双臂抱地靠在前廊廊柱上,扬声道:“你要走可以,不过我会再找到你,我这次可以,下次也可以。”

 她没有停下来。

 一瞬间,他有些慌,但仍自己不要动,只是用最冷静的声音开口说:“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找到你,我们可以一辈子都玩这种你跑我追的游戏,直到你觉得厌烦为止。”

 她停下来了,而且还走了回来。

 事实上,她是怒气冲冲的走了回来,一直走到他面前。

 “你知道吗?你提醒了我一件事。”

 他挑眉。

 “我已经厌倦了东奔西跑,这里是我家,就算有谁该走,也该是你不是我!”

 她说完便走进门,当着他的面将门用力关上。

 看着那因她用力过度而从门上震下来的微尘,他却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真是痛恨她脸上那什么都不在乎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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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星斗天。

 他在空地上搭起帐篷,还生了营火。

 显然,他是有备而来的。

 她在屋子后方煮饭时,他也在她的前院烤

 她收拾碗盘时,也听到他在清洗他的烤架。

 她关掉灯时,他的营火熄了,帐篷里的灯却仍亮着。

 从那映在帐篷上的剪影中,她可以清楚辨认他正在打电脑,她瞪着那剪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感到愤怒和失望。

 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对名利和权力的执念有多深,她早该晓得他是不可能放弃赚钱的。

 就算他掏空煌统是个误会,他也不可能放弃总裁的职位,对他来说,只有爬到顶点,才是一切。

 她太了解他了,仇靖远那一纸小小合约根本不可能得住他,他一向只想当人上人,就算他现在没有做,不出几年,这男人也一定会蚕食鲸掉整家企业,他对这种事一向拿手。

 事实上,是太拿手了。

 她苦笑一声,将窗帘拉上,遮去了他的影像,然后回到房里躺上

 可即使躺在上,她还是无法将他从脑海中赶走。

 她知道,他一定以为只要他在这里死守着,多说个几句,不出几天她就会心软,然后和他一起下山。

 他不知道的是,她今天下午说的都是真的。

 她不想再下山了,也不想再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累了,真的好累好累,没力气再去和他对抗,更没力气再试着改变他什么。

 她将被子拉到下巴,翻身闭上眼。

 这地方既偏僻又不方便,虽然有电,却没有自来水。最近的邻居远在好几公里之外,就算开车也要花上将近一个小时。

 她不会和他走的,就算他在外面住上几年都不会。

 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了解这件事。

 然后,他就会死心离开了。

 像他那样野心的男人,是不可能在这地方待太久的,到时候她就可以继续过她平静安稳又快乐的农妇生活了。

 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她真心所望的。

 但,眼角却渗出了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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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定主意不理会他,从第二天开始,她就对他视若无睹,她还是照样做她一天的工作,山上的生活很忙碌,因为没水没瓦斯,每天她都得到水源处挑水,砍些柴火来烧水煮饭,然后再去舍里喂,到菜园里除草,她跪在菜园里拔杂草时,看到他在吉普车上架了一台小型的碟型天线。

 那一整天,他并没有过来试图和她说话,只是不断的用卫星电话和人通话,要不然就是抱着他的宝贝电脑猛敲打。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想把那台笔记型电脑砸烂的冲动。

 后来连续几天,她都做着自己的事,他也是。

 她很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一直去注意他,但那真的很难,因为每次只要一出门,她就会看到他的车和帐篷。

 第五天,气温骤降。

 天灰蒙蒙的,山岚从巅顶飘了下来。

 不到中午,她就听到他在咳嗽。

 他的感冒还没好吗?都一个多月了,应该好了吧?

 别管他、别管他,等他受不了了,他就会自动下山了。

 她紧抿着,坐在房间里的书桌上,低头继续写着要寄给父母的信,他出现后,唯一的好处是,她终于可以和爸妈联络了。

 突然就这样消失,她知道自己很不应该,但当时她太心烦意,实在不想被他找到,而且爸妈对他印象实在太好了,难保不会对他漏口风,所以她当时才铁了心不和爸妈联络,原本她是想等过一阵子再说,现在这样倒也省了她的麻烦。

 咳咳…她皱起眉头,继续埋头写信。

 咳咳咳咳…她眯起眼,握紧了笔,试图再多写两句,可脑海里却冒不出任何字句。

 咳咳…咳咳咳…懊死!

 她啪地一声放下笔,对自己无法专心感到恼怒不已。

 他到底是要咳到什么时候?这笨蛋是不知道要喝点水吗?话说回来,他有烧水喝吗?除了烤用具之外,她不记得有见过他在那堆火上头有放上任何可以装来煮水的器具,这三天她唯一看过他在喝的东西是山下买来的旷泉水。

 懊不会他一直都在喝冷水吧?

 她不想关心,却无法对此置知不理。

 咳咳咳…听到他又咳了起来,她有些恼的站了起来,走到屋后厨房生火,将水煮沸,再到后山采了一些润喉止咳的葯草丢到滚水里。

 她只是不想让他不小心死在这里而已。

 提着热烫的茶壶走向他时,她这样告诉自己。

 看到她主动走过来,他不动声的坐在原地,看着她靠近。

 让她不敢相信的是,天气那么冷,他竟然只穿了一件不怎么防风保暖的运动外套而已。

 虽然是夏末秋初,但山上气温依然偏低,他是没有常识吗?

 “你没有别的外套吗?”她瞪着他。

 “有,没带。”

 他简单的回答莫名让她恼火,她将茶壶放到他面前“把茶喝了,然后回去。”

 “谢谢。”他微微一笑“但是我不会回去的。”

 她深口气,直视着他说:“你可能没搞懂,我是不可能回去的,你在这里待再久,我都不会回心转意。”

 “我知道。”他说。

 “既然知道就带着你这些高科技回去,回到你来的地方去,这里偏远落后、人烟稀少,不是你会想要待的地方…”

 “我想。”他打断她,十分简洁有力。

 她愣住。

 “非常想。”他咳了两声“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想。”

 “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在浪费时间而已。”她冷声说完,脚跟一旋,转身就走回屋里。

 他看着她得笔直的背影,再看看那只茶壶,边不浮现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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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点,气温降到了十二度。

 她瞪着前任屋主贴在墙上的温度计;知道屋外的温度一定比屋里更冷。

 他有睡袋,冷不到他的。

 她躺在上想着。

 半个小时后,老天突然下起雨来。

 他有帐篷,淋不他的。

 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在上翻了身,继续试图入睡。

 可是,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虽然喝了葯茶,他依然在咳,一两声、两三声,断断续续的咳。

 别理他,只要忍过了今晚,他就会知道她是真的铁了心。

 她握紧了拳,一次又一次的告诫自己,可雨却在这时越下越大,而且还开始吹起了风。

 不要紧的,就算帐篷撑不住了,他还是有吉普车的。

 她咬着,克制着想出去看他的冲动。

 风雨声逐渐加剧,没有多久,声音就大到几乎掩盖了他间断的咳嗽声。

 她心烦气躁的再翻身,却看见温度计上的红线不知何时又往下降了两度。

 瞪着那条红线,忽然间,她再也受不了的坐起身。

 砰砰砰砰!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猛烈的敲门声。

 她吓了一跳,下一秒,她马上领悟到在敲门的一定是他,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她跳下,冲到门口,一把拉开大门。

 外头的风雨大得惊人。

 他全身都了,而且从头到脚全是泥水,边咳边喊道:“我可不可以进来?

 她退开,他进门回身帮她将门关上。

 他靠在门上气,她退了一步,瞪着他的狼狈模样。

 “你怎么会搞成这样?”

 “风雨太大,帐篷进水了,我出来时滑了一跤。”他说完又咳了起来。

 知道得先把他干,不然他铁定会转为肺炎,她转身带路“跟我来。”

 他咳着跟上,她带他到厨房旁的小浴室,打开门道:“把衣服了,架子上有干巾,你先把自己擦干,门外这边有水缸,你自己倒一些冷水进去,我去帮你烧热水。”

 她说完便去忙了。

 他走进小巧而干净的浴室,发现里面没有水龙头,倒是地上有一只大木桶,木桶里有一只小勺子。

 靠墙的第一层架子上有着干巾,第二层则摆放着洗发和肥皂。

 他衣,顺便将泥水擦掉,然后才拿起干巾把自己干。

 听到她在外头烧热水的声音,他将巾围在上,走出去,看见她蹲在一座红砖砌成的炉子前,将柴薪丢进已经开始燃烧的火炉里。

 看到这么原始的方式,说他不惊讶是假的,但她在这样的环境下似乎很自在,他拉回视线,将水缸里的冷水用水桶盛到浴室里的大木桶里,等到他将大木桶装了半时,她放在炉上的那锅水也滚了。

 见她要伸手去端那大锅滚水,他连忙几个大步上前。

 “我来。”

 她看了他一眼,没有坚持,只退到了一边。

 他拿着抹布端起那锅滚水,拿到浴室里,倒进大木桶里,一时间,热气蒸腾。

 “进去泡出汗再起来。”她代了一声,说完,便转身回到前头去了。

 他跨进热水里,木桶虽然不小,但对他来说,还是显得有些太挤,说是泡,倒不如说他是缩蹲在里头,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热水驱走了寒意,他叹了口气,放松的靠在木桶里。

 几分钟后,热汗开始渗出,他有些依依不舍的起身,擦干身体,围着巾走出去,却在门外凳子上看到他放在车上的衣服。

 吧的,而且滴水末沾。

 外头风雨未减,他微皱起眉,不过还是套上了衣

 厨房的火炉上,摆放着她下午提给他的茶壶,显然她也把它给拿回来了。

 它冒着烟,轻响不休。

 他走过去将它提到前面。

 回到客厅,他发现她正在等他,除了发尾和脚上拖鞋微之外,她看起来好得很。

 他将茶壶放到桌上,替自己和她各倒了一杯热水。

 她没有喝那杯水,只是淡淡的说:“我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和,你可以睡在客厅地板上。”

 “谢谢。”

 她仰头看他,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的走回房里。

 “可卿。”他轻声叫唤她的名字。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身。

 “我不会离开的。”他说。

 “随便你。”她头也不回的说,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看着那扇门,他知道,她不相信他会一直留下来,所以他也没有再多说,只是抱起她放在一旁椅子上的被子,替自己在冷硬的地板上做了一个窝,然后躺下。

 地板很硬,气温很低,但这么多天来,这是他第一次能放松下来。

 他一直怕她半夜溜走,所以始终不敢深睡。

 虽然他告诉她,无论她走到哪里,他都能找到她,实际上,这次却是靠着澪的告知他才知道,他不晓得澪为什么会晓得,却很清楚那喜怒无常的女巫会帮他一次,不表示她会愿意帮他第二次。

 他的自信,只是虚张声势。

 天晓得他有多怕她又不告而别。

 以手枕着头,他看着没有装饰的屋梁,听着外头的风雨声。

 来到这里前他就已经知道,无论他说再多都没有用,他过去把了太多的错,和她说了太多的谎,瞒了太多的事,她不会轻易再信他,他只能让时间证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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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传来砍柴声。

 站在厨房里煮饭的她,听着那规律的声响一再响起,心里不有些动摇。

 一个月了。

 她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留了下来。

 自从下大雨那天,他的帐篷坏了之后,他就住到她的客厅了,她终究无法对他太狠心。

 她告诉自己反正他在地上睡个几天就会受不了,但他没有,甚至没抱怨过,而且还常睡到打呼。打从他住进来之后,他就没有再对她说过什么,没试着多加解释,也没再开口说服她,他只是开始帮忙她做事。

 她以为他会受不了做那些活,所以没有花时间和他争执。

 他要做,她就让他做。

 毕竟这一世,他已经当了二十几年的大少爷了,她不认为他可以撑多久,但是无论是砍柴、挑水、拔草、喂,他从未表现出一丝不耐。

 一个月下来,他的大手长出了茧,肌变得更加结实,人也晒得更黑了,当然,他的咳嗽也完全好了。

 有时候她看着他,会有种错觉,仿佛他十分安于这样平凡的农家生活,但下一秒,他的卫星电话就会响起,提醒她那毕竟只是错觉。

 他似乎就是无法放弃他的电脑和电话。

 她不懂他为什么还要留下来,又为什么可以一直留下来。

 扁靠电话和电脑是无法操控一家公司的,更遑论是煌统那样大的一间企业,她不相信那些仇家人会愿意这样容忍他。

 但是,他的确是留下来了。

 他的牙刷又出现在她的旁边了,架子上又开始慢慢放了他的东西,屋后的竹竿上更是晒了好几件他的衣眼。

 她晓得,他又在不觉中开始融入她的生活。

 也许…他真的想在这里留下…

 她咬着,要自己不要对他抱持太大的希望,毕竟山河易改、本难移,谁晓得他何时会觉得这里太枯燥乏味而离开。

 可是,每过一天,她心里的希望就攀升了一些,每过一夜,她就越加无法压抑和他永远在一起的渴望。

 辨律的砍柴声依然在空气中回响着。

 她在那声音中洗米煮饭,切菜熬汤,每当这个时候,她会觉得他和她就像一对住在山里的平凡夫,一辈子都在这里过着平静安稳的生活,但她知道这一切都只是错觉,她一点也不平凡,他也不可能真的待在山里…

 现实,总是残酷的。

 屋外的砍柴声一次又一次的响起,敲击着她的心,然后,等她察觉时,她已经走到门边看着他。

 他打着赤膊,汗水布了他的肌,在他每次挥舞斧头时,震动飞洒。

 她不知道自己站在那里看他看了多久,只知道他发现了她的存在,然后停下动作,微地回视着她。

 他没有走向她,也没有开口,只是隔着远远的,看着她。

 他的眼神炽热且饥渴,赤布其中。

 明明还隔着十几公尺的距离,她却觉得自己被他整个人包围住,她可以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贪婪的噬着她的、她的,还有她身上的每一处。

 她心跳飞快、浑身发热,全身上下都在回应他。

 一瞬间,她以为他会朝她走来,像过去那般为所为,她和他都知道她完全无法反抗他。

 她轻颤着,知道自己应该走开,却无法动弹。

 他眼一暗,握紧了斧柄,然后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拉回了视线,再次挥舞起手中的斧头,重新开始工作。

 直到他移开了视线,她才有办法移动,她转身回到厨房,却只觉得腿软,甚至在一个小时后,他进屋吃饭时,她都无法镇定狂奔的心跳。

 但他却恢复了正常,收敛起那狂野慑人的眼神和气势,表现出之前那种沉默且无害的模样。

 他当然不可能是无害的!

 她一再告诉自己他是只披着狗皮的老虎,小心的痹篇和他有所接触的机会,可他却始终没有对她恶虎扑羊。

 第二天,她在晒完衣眼回身时,差点撞到刚好来拿干净长的他,她为了闪避他差点跌倒,他连忙抓住她,将她拉往怀里,避免她因为后退又踩到地上的脸盆再次绊倒。

 她的脸贴在他汗膛上,他男的气息涌入心肺,她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心跳。

 一时间,浑身发软,她慌得想后退,他却抱着她移开两步才放开她。

 “你用不着那么紧张的防着我。”

 他口气不善,她仰头看他,只见他两手在牛仔口袋里,冷着脸说:“我不会强迫你的,我这辈子最不想做的就是伤害你。”

 她一语不发的瞪着他,眼底仍难掩惊慌。

 看着她苍白的脸,他抬手想安抚她,却在半途缩了回来,阴郁的道:“除非你想要,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他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她却腿软的坐倒在地。

 那如果她想要怎么办?

 怎么办?

 将脸埋在手里,她发出无力呻

 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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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车不见了。

 早上起来,一直停在前方空地上的黑色吉普车就消失了踪影。

 她站在门口,瞪着那一块空空如也的空地,心也空空的。

 他终于放弃了…

 她有些茫然的走下门廊,来到他原先停放车子的地方,泥地上轮胎的痕印清楚显示他将车开了回去。

 心,绞痛着。

 她抚着口,不懂自己为何还会觉得痛。

 她早知道他是待不下去的,不是吗?

 不是吗?

 有什么好痛的。

 她不痛,一点都不痛。

 她转身,泪却无端滑落。

 不痛不痛不痛不痛不痛…

 她愤然的擦去脸上的泪水,转身开始一天的工作。

 不痛不痛不痛不痛不痛…

 她在心里一再一再的重复,喂的时候念着,挑水的时候念着,拔草的时候也念着,她不犊旎断的在心里念着,甚至不觉光流逝,也没听到引擎声再次靠近,直到那辆车子开到了路口,然后停到了原来所在的位置。

 她跪在菜园里,瞪着那辆黑色吉普车,不知为何,只觉有些晕眩。

 他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从后面扛下一大包的米,提着一桶沙拉油,直直走进屋子里。

 她呆愣愣的看着他,脑袋里一片空茫。

 没有多久,他又从屋里走了出来,再次从他的吉普车上搬出一大袋的苹果和另外三袋杂货,然后再次走回屋子里。

 她还是呆呆的看着,直到他消失在门口,才猛然低下头,瞪着手里的杂草。

 他没有走。

 他回来了。

 他只是去买米而已。

 米快没有了,她本来打算过几天要去买的,但是他发现了,所以自己先去了,然后顺便补了杂货。

 他根本没有要走。

 她鼻头发酸、眼眶发热,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

 他只是去补货而已。

 泪水滴落,渗进泥土中,她无声哭了起来,这回心却真的不痛了。

 他之后又来回搬了两三趟,她没有再去注意他又买了什么,只是继续整理她的菜园,直到泪水止住了,才敢回到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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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之后,她知道自己在内心深处还是奢望他会留下,她无法抗拒那样美好的幻想,只能让那希望的幼苗偷偷在心里成长发芽。

 饼没几天,他告诉她,他想要扩建浴室。

 她说随便。

 翌,他就找来了附近村子里的大叔,在大叔的帮忙下,亲自动手扩建了浴室,还砌了一个足以让他躺在里面伸长腿的浴白。

 苞着他又问,他可不可以加盖一个车棚。

 她说随便。

 所以他又盖了一个车棚,将他的宝贝吉普车停了进去。

 后来,他又说老王愿意帮忙牵泉水的管线,问她介不介意。

 她还是回了一句随便。

 结果他不只牵了泉水的管线,还在屋后山坡上建了水塔,用马达将水到水塔里,于是她不怎么方便的屋子里,出现了好几个现代化的水龙头,浴室外头更是多了一个桶装的电热水器。

 热水器装好的那一天,他乐得在大浴白里泡了好久,她甚至还听到他在里头哼起歌来。

 虽然他依然每天花许多时间在他的电脑上,也依然会和人通卫星电话,但他似乎真的打定了主意要住下。

 他的精力异常旺盛,除了他的电脑,处理公事,还能不断的在她的屋子里增加许多方便的现代化设施,一天天把这栋屋子得更舒适方便,他唯一没做的,是要求加盖另一个房间,他依然在客厅打地铺。

 她知道他在等她主动开口。

 她没有,她不敢,虽然他表现得像是要在这里落地生,虽然她很想很想相信他会永远留下来陪她,她心里却仍有疑虑。

 他没有她,甚至没有表现出他睡在地板上有多不舒服。

 入秋了。

 山的树叶开始转红。

 她知道天气变得更冷,他不可能继续在地上睡太久,但他依然没有多说什么。

 他在等。

 她则缩着,害怕相信、害怕面对、害怕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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