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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第一百七十九章
 李谨言离开了审讯室,哑叔既然说交给他,自然会有办法让这个人开口。

 只凭着赵家给俄国人做事这一点,李谨言就不打算留着赵亢风。但赵家自赵亢风父辈起便游走于察哈尔,蒙古和俄罗斯等地,结下关系网不容小觑。他必须明白,北六省内有多少赵家埋下“钉子”

 这些钉子早晚有一天会长成毒瘤,必须拔除!越早越好!

 至于赵家俄罗斯和蒙古关系网,能得到当然好,得不到,李谨言也不乎,哲布尊丹巴如今京城“荣养”,蒙古王公也投诚投诚,被抓被抓,被杀被杀,没人能掀起多大花。至于俄罗斯,这个老大帝国,还有不到两年时间就要土崩瓦解,生政权要经历相当长一段混乱时期,这样局势下,赵家关系网未必能起多大作用。

 何况有楼少帅,一力降十会,不服气完全可以比比谁拳头硬,谁怕谁啊。

 “言少,这里是关押马尔科夫囚室。”

 几人停走廊头一间牢房门前,这间牢房也算是情报里“有名”地方,关押过不少间谍,其中就有川口兄妹和邢五,连俄罗斯前东西伯利亚边境军总指挥米哈洛夫都曾到此一游,如今,马尔科夫或者该说马克西米连又成了这里住户,等到他“功成身退”,也不知道谁会有幸搬进去。

 萧有德拉开门上气窗挡板,室内情况一览无余。

 马尔科夫单膝支起,靠坐墙边,衬衫皱得像咸菜干一样,脸上是胡渣,头发糟糟一团,脸上身上却没什么血迹,应该没受什么皮外伤。

 “给他用了乔乐山和丁肇药?”

 “是,”豹子答道:“还是车站倒他时用,带回来之后根本没用什么刑,就全都招了。”

 “是吗?”

 李谨言不置可否,自从知道这个马尔科夫真实身份之后,他就一直觉得,这个人知道肯定比他说出来要多得多。这样人根本不会有什么国家和民族观念,对他来说,真金白银或许比上帝都重要。

 这是个贪婪狡诈亡命之徒。

 从取得供词来看,他很擅长伪装,华夏,他外貌太显眼,而欧洲,只要些许改变,就能很好掩藏他面容。就连他雇主恐怕都不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子,这让他成功躲过一次又一次追捕。

 或许,他们可以利用这点…

 一个大胆想法李谨言脑海里一闪而过,他退后一步,示意萧有德和豹子都靠近些,对两人说道:“这个马尔科夫很狡猾,从他嘴里问出来东西肯定不及他知道十分之一。豹子,一会你去乔乐山实验室,把他和丁肇都请来,让他们和这个马尔科夫好好‘谈谈’,还有,上次和你一起去车站那个大卫,你觉得怎么样?”

 “说话办事还算过得去,要是有人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这样就够了。

 反正他要又不是一个真正间谍,只是一个能用各种情报,把欧洲搅合得搅屎而已。例如索姆河战役前,向德军透一下关于英军“水柜”消息。这可比他之前针对几个骗子安排“实用”高。

 就算不小心被抓了,全盘招供,对方会不会相信他“实话”还是两说。

 有时候,真话比假话难取信于人。

 离开情报局后,李谨言马不停蹄去见了后勤部部长姜瑜林,云南督帅龙逸亭传来消息,和“那边”第一笔军火生意已经谈妥,两百杆步,每杆配五十发子弹,每杆步二十五到三十块大洋,子弹每千颗九十大洋。

 步多是从北六省军队中汰换下来汉造,还有部分从日本军队手中缴获村田步。早期十三年式日本国内批发价格不过每杆四到五块大洋,如今转手价格就翻了几倍,可见只要找对下家,军火生意绝对是暴-利。

 姜瑜林这些天一直组织后勤部人仓库里忙活,按照李谨言说,不管实际能怎么样,卖出去东西样子总要好看些。

 “言少,五十杆老套筒,五十杆汉造,一百杆村田,都这里了。”姜瑜林带着李谨言走到一只还没封上盖木箱前“试用过,大致都没问题,就是一点,日本和汉造老套筒口径不一样,倒腾子弹费了不少事。”

 李谨言望着木箱里擦过油,看起来有七八成步,就好像看到一个个长着翅膀金元宝,正颤悠悠朝他飞过来…

 “言少?”

 “啊,没事!”

 思绪被打断,李谨言讪笑两声,暗地里捏了自己一把,还真是掉钱眼里去了。

 不过一边赚钱,一边给英国佬和法国佬后院点火,他怎么感觉就那么呢?

 这批--支-弹-药检查无误之后,隔便装上了火车。虽说修路运动已经轰轰烈烈开展了一年多近两年时间,但碍于华夏国内现今工业水平和地势情况,想要构建贯通全国交通网,还需要一段漫长时间。负责押运兵哥们也只能有火车坐火车,没火车坐马车。

 好沿途各省都事先打点好了,一路都没出什么额外状况。

 随同这批步一起装上火车还有一百支冲锋,这是送给四川督帅刘抚仙和云南督帅龙逸亭好处费。贵州唐廷山和广西唐广仁两位收到则是实打实两箱大洋。

 送礼前,李谨言特地给楼少帅发过电报,确认没问题后,才把人把礼派出去。国人送礼也讲究学问,只有送到点子上才能事半功倍,要是碰上不会办事,就像拍马拍到了老虎股上,不得好不说,还会得罪人。

 火车一路从东北驶向西南,过境山西和陕西两省时,阎淮玉和马庆祥还特地派了一支队伍随同护送。兵哥也没拒绝,拿出提前准备好香烟和罐头“弟兄们分一分,就当是一点心意。”

 对北六省大兵来说,这些都是他们平常配给,送出去体面,也花不了多少钱。对两省兵哥来说,北六省出产罐头和香烟可都是好东西,虽说现上峰不怎么克扣军饷了,可他们大多数还要养家,又不比北六省军队有各项补贴,自然舍不得花这些钱。

 如今东西送到面前,也没人矫情,收下之后拍着北六省兵哥肩膀“以后再到咱们这地界,到哥哥家去坐坐,让你嫂子给你们做羊面吃!”

 出了陕西,队伍就进了四川,又穿过贵州一小片地界,才进入云南。

 货送到了,该送礼也送出去了,兵哥们又分成两路,一路顺滇越铁路前往越南,另一路跟着滇军伪装马帮进入缅甸。

 龙逸亭和刘抚仙看到李谨言送礼,就像是见着衣衫半褪美人,两眼直冒绿光。

 “好东西,这可真是好东西啊!“

 刘抚仙拿起一把冲锋,拉开栓,扣动扳机,一梭子子弹打花厅外一个水缸上,水缸被打得四分五裂,缸里水淌了一地,刘抚仙却是哈哈大笑,宋琦宁仗着手里那家兵工厂没少和他显摆,生产那些冲锋也让刘抚仙没少口水,难得和他开一次口,这老小子开口就是三百块大洋,简直是黑得没边了!

 这下看这老小子还怎么显摆!

 不过这楼家出手可真大方。刘抚仙坐到太师椅上,暗地里琢磨,就连卖给越南缅甸那边货也不错。型号老旧了些,也是实打实汉造和村田。早两年,川军不少人手里用还是鸟-,甚至还有清朝时抬。楼家把这些卖出来,说明他们手里好货不少,这外人生意做得,自己人生意能做得吧?

 和刘抚仙有同样想法还有龙逸亭。拿到李谨言送五十冲锋请,又知道箱子里装是汉造,龙大督帅也打起小算盘,他不只想和楼家□,还想把这五十杆汉造都留下来,换上他早些年从法国人手里买夏斯波。这些法国佬不是个东西,说是式步,结果全都是几十年前货,早几年是没办法,只能将就,如今不一样了,有这样好东西,没道理便宜了外人不是?

 龙逸亭是个急子,当天就给北六省发去了电报,李谨言看到这封电报,拿不定主意,干脆又转发了楼少帅。

 楼少帅回电很,内容很简单,就两个字:“问爹。”

 问楼大总统?

 李谨言拿着电报琢磨一会,眼珠子转了转,总算是理出一丝头绪,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国家统一了,可军阀还是军阀,土皇帝还是土皇帝,谁也不是谁肚子里蛔虫…

 想到这里,李谨言皱起了眉头,他真没有想到,不过是一笔军火生意,竟然还能牵扯出这么多问题。

 华夏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个局面,若是再被历史惯性硬扳回原来轨道上去,他撞墙心思都有。

 按照楼少帅意思,将事情一五一十发到了京城,楼大总统回电也很,电报也很简练,只比楼少帅电报多了两个字:“答应他们。”

 答应?

 李谨言又挠头了,不知道这些大人物之间打是什么机锋,不过大总统既然发话了,那就照做。

 问爹之后,爹做了决定,会不会坑爹…应该不会吧?

 于是,后勤部姜瑜林等人又是一顿忙活,不到三天,第二批军火就装上了火车,八百杆步,十,还有两门火炮。

 东西貌似多,可等着分是两个省军队,几万号大兵,这些东西扔进去,恐怕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但这却表明了楼大总统态度,只要是一心为国,要要炮要钱,都没问题!

 “楼盛丰心倒是够宽。”龙逸亭看着放面前七五山炮,眉毛一扬。能世立足,就不会是没有脑子莽夫。他和北六省买武器,未必没有试探一下楼大总统意思,别看现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些占据各省土皇帝也貌似消停不少,可谁心里没有自己小九九?

 “心宽好啊,”刘抚仙和龙逸亭发出了同样感慨“就算将来被‘削藩’,我刘抚仙也算是心服口服!”

 想想俨然成了楼家马前卒西北三马,与北六省合办兵工厂阎淮玉和袁宝珊,再加上早就是楼家铁杆宋琦宁,还有安心当个监察院长司马君,刘抚仙和龙逸亭,这两个西南地区有实力军阀,也各自有了决断。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早迈出一步,往往就能比晚一步人占有多先机。

 李谨言自然不清楚因为这批武器又牵扯出多少头绪,他天生不是搞政治料。反正武器都已经送上火车了,他再想东想西也没用。

 “言少,夫人从京城来电。”

 楼夫人回京时,四姨太依旧留察哈尔,从她发回京城消息看,戴建声外头确有了人,而这人身份貌似还有些说道。

 到察哈尔当天,四姨太就察觉了不对,她虽是楼五小姐生母,到底身份摆那里,原本不必戴国饶夫人亲自接待,可戴夫人不只亲自出面,还格外热情,这只说明一件事,戴家心虚!

 四姨太和楼五小姐都不是笨人,跟楼大总统身边多年四姨太总觉得这事不单只是置个外室那么简单。心里有了怀疑,就立刻给楼夫人发了电报,接到电报,楼夫人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她京城不方便,又赶上国会召开,楼大总统成天见不着人影,加上戴家又是楼家老臣,只得将这件事托给李谨言。

 李谨言看过电报,一个头两个大,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都搅合成了一团。

 不过楼夫人既然代下来,他就不能推辞。首要一件事,还是先查清那个外室身份,才好顺藤摸瓜。派去查这件事必须要是信得过,毕竟这牵涉到楼家姻亲,若是行事不稳妥或者是嘴巴不严,会引出大麻烦。

 原本合适人是哑叔,可哑叔现还被赵亢风事情拖着,至于萧有德,戴国饶和戴建声都认识他,不合适。李谨言很想到了一个合适人选。

 豹子再一次被请到了大帅府,听李谨言要派他去热河,二话没说就回去准备。

 “言少身边哑叔是能人,”临走之前,豹子对李谨言说道:“只是几天时间,就让那个姓赵开口了,现他北六省内关系已经基本摸清楚了,没想到他察哈尔省长身边也有眼线。至于蒙古和俄罗斯那边恐怕还需要些时,不过也了,照现情形看那小子撑不了多久。”

 “恩。”李谨言点头“你走了,这边事有接手人吗?”

 “有,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

 至于豹子把事情安排谁接手,接手人会怎么做,李谨言都没问。

 豹子出发前往热河不久,哑叔就把赵亢风肚子里东西全都掏得一干二净,李谨言再见到他时,几乎认不出这就是之前那个人。

 “还活着吗?”

 哑叔点头,示意一旁情报局人员将记录口供交给李谨言,李谨言翻着翻着,挑起了一边眉毛,这赵家人还曾参合到俄战争中去,倒是李谨言没想过。

 “他还给俄国人提供过大量日本情报?”

 李谨言上前两步,赵亢风恰好抬起头,两人视线对上,李谨言脸上没太多表情,赵亢风扯了扯嘴角,染血面孔却显得十分狰狞。

 哑叔拿起纸笔,纸上写了一行字,交给李谨言。

 “留着他?”李谨言蹙眉。

 “对。”哑叔继续写着,”暂时留他一命,有些用处。”

 李谨言沉片刻,他当真不想留下这人,但哑叔提议他不得不慎重考虑。转过头,再看向被吊起来赵亢风“我还是想杀了你。”

 “咳咳…”赵亢风刚一开口,就是一连串咳嗽,一口血沫吐了出来,所说话才顺畅些“三少,我也还是那句话,我不想死。”

 李谨言没有当场做决断,他还得好好想想。

 可等李谨言回到大帅府,却得知了另一件事,李锦画想见他。

 “见我?”

 他不确定李锦画目,是要为赵亢风求情?若是要求情,早就该来了吧?

 终李谨言还是决定见她一面。

 就李锦画家里等着李谨言答复时,一艘挂着美国国旗客轮经过海上航行,终于抵达了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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