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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一触即发(二)
 楚城用略带惊讶的眼神看了朱元璋一眼,他没想到朱元璋竟然会如此坦然地承认自己的能力有所不逮。如果作为一个对手,朱元璋的确是当世最为可怕的对手之一。朱元璋吃透了吴天远,只要他没有过份的举动,吴天远是不会入宫来杀他的。朱元璋自始至终都立于不败之地,而吴天远则永远处于朱元璋暗箭的锋镝之下。况且,朱元璋还有惊人的智慧,过人的毅力以及承认不足的勇气,与这样的人作对,无疑是任何对手的一场噩梦。

 楚城走了,朱元璋望着楚城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平静。一个他无限信任的臣子,一个他曾经视为左膀右臂的臣子,就这样离开了他。他起身步出华盖殿,在花园内徐步缓行。

 此时刚过年关,京城内仍是寒气骨。花园内除了几株寒梅绽放出些许花朵来,尽是一片萧瑟凄凉的景致。朱元璋身后的两名太监似乎也明白他们主子的心境极差,谁也不敢过份靠近朱元璋,便得朱元璋的身影更显孤独寂寥。

 张正常故去了,孙德辉被杀,谢长风不知所踪,李越前与楚城的辞别,使朱元璋突然间生出了一种树倒猢狲散的悲凉。这一切都是因为吴天远!一想到这里朱元璋就恨得牙,难道这个世上当真就没有什么人可以对付吴天远和张三丰吗?

 朱元璋正想着心事,突然间一个人冲到他的面前“卟嗵”一声给他跪了下来。朱元璋定睛一望,来人却是太子朱标。只见朱标一边磕头,一边向朱元璋哭道:“儿臣求父皇放过宋老师。”

 朱元璋望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当真看不出来朱标有哪一点象他,原本不快的心情更是被得一团糟。转而朱元璋想到李越前为了宋濂而劫天牢,楚城也为了宋濂离他而去,现在竟然太子也为了宋濂来向他求情。宋濂这个老头的能耐可还真不小,如今被关在天牢里也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一旦把宋濂这个老家伙放出来,那还得了。即使他之前曾经动过释放宋濂的心思,到了此时,他却断了这个念头,说什么也要置宋濂于死地!他寒着脸,冷冷地道:“宋濂是胡,罪在不赦!任何人替他求情也没用,即使你身为太子也不行!”

 朱标却一点也不体谅朱元璋的心境有多差,仍是不依不饶地道:“儿臣可以用身家性命担保宋老师不是胡,万望父皇法外开恩,饶过宋老师。”

 “你用身家性命为宋濂那老头子担保?”朱元璋暴躁地道“宋濂不过是当了你几年的老师,你就同他这么亲?我告诉你,你越是替他求情,我就越是不会放过他。”说完朱元璋游目四顾,径直走入花丛中扯出一来,扔到朱标的面前:“你把这子给我拿起来。”

 朱标见荆之上是倒刺,手微微动了一下,终究没敢伸出去拿那。朱元璋冷笑一声:“你看看你,你连一都不敢拿,你还能干什么事情?为父现在做的事情,就是替你把荆上的倒刺去除干净,好让你安安稳稳地坐山河。宋濂、刘伯温、胡惟庸这些人都是世豪雄,一世英杰,他们一但联起手来足以改天换地,你明白不明白?而你呢,你生柔弱,又怎么能是他们这些老家伙的对手?朕作了这么多事情还不都是为了你吗?你好好想想吧!”说完,朱元璋便不再理睬跪在面前的朱标,自顾自地去了。

 可是令朱元璋心烦的事情还远未结束,到了晚间不死心的朱标再度找上了朱元璋。朱标与朱元璋软磨硬泡,可是说了许久朱元璋始终不肯松口放过宋濂。而朱元璋的忍耐同样也到达了极限,最终冲着朱标怒道:“我已经说过许多遍了,宋濂是胡,是逆贼,谁来求情我都不会放过他。我更不想听到你这个太子为他求情,你快给我滚出去!”

 朱标此时也是怒气上冲,抗言道:“有道是:‘上有尧舜之君,下有尧舜之民!’…”

 朱元璋闻言大怒,自己的儿子竟然在讥讽他,说他自己就是靠造反才取得天下的,所以他的大臣们才会谋逆犯上。当时他就大声喝道:“你这小子说什么?我看你也反了!”他的话没说完,便抄起一张凳子,当头向朱标砸了过去。

 话一出口,朱标自己也是十分后悔,他再见到父亲的暴怒,当下再也不敢说些什么了,头一缩躲过飞来的凳子,转身落荒而逃。而朱元璋望着朱标逃走的方向仍是怒不可遏,他打定了主意,明天早朝就当众宣布将宋濂门抄斩!

 此刻朱元璋的心里又怒又,也没有心思再处理什么政事,起身步出御书房,信步闲行。而他身边的太监都知道他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问他去哪里,只有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他漫无目的地转悠了一阵,等他注目自己身在何处时,却发现自己已来到坤宁宫门前。

 朱元璋一想到自己的结发子,一股暖中涌动起来。他缓缓步入坤宁宫,希望能在马娘娘这里找到心灵的籍慰。他见到马娘娘后,马娘娘马上令人准备御膳,可是等到饭菜准备妥当之后,朱元璋才发现眼前却是一桌素宴,而且也无美酒相佐。

 朱元璋猛地想起吴天远曾说过马娘娘不过只剩数年性命的话来,整颗心猛地揪起来,他生怕马娘娘宿疾突发,忙向马娘娘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身体不适?我这就传太医来为你诊治。”说到这里,朱元璋随即想到普天之下能为马娘娘医病的也只有吴天远一人而已,指望太医院的那些庸医是没用的。

 马娘娘微微摇首,让朱元璋长出了一口气,悬在半空的心又放了下来。却听马娘娘道:“妾身这是在为宋老先生作福事。”

 朱元璋一听这话,觉得头大了一圈。他到发这里来,原本就是想避避风头,不想听到任何关于宋濂的事情,甚至连宋濂这两个字都不想听到。可是,他没想到即使他到了马娘娘这里,也没能躲得过去。一怒之下,他将手中的筷子一扔,道:“阿大(朱标)是不是来过你这里?让你替宋濂那个老家伙求情?人家都为宋濂求情也就算了,怎么你也掺和进来了?就一个宋濂,竟然牵动了那么多人,这样的人我是决不会放过他的!”

 马娘娘轻叹一声:“陛下,太子并没有来过臣妾这里。再说,宋老先生是太子的老师,太子为自己的老师求情,也不算是什么罪过吧?”马娘娘见朱元璋还想说些什么,忙道:“请皇上让臣妾把话说完。宋老先生是一代大儒,他出身贫寒,早年不过是一个羊倌,居然到最后成了太子的老师,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当今读书人的典范。如果这样的人被皇上所杀,妾身怕伤了天下士子之心。失一人而失天下,臣妾窃为陛下所不取。况且,宋濂身为一代名儒,最看重的就是名节,妾身也不相信,宋老先生会与胡惟庸合伙谋反。”

 马娘娘的话起了作用,朱元璋沉良久,不长叹一声:“这件事情,你再容朕好好想想。”

 次早朝时,朱元璋第一次网开一面,宣布宋濂一家老小放茂州。当李越前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高兴,虽然宋濂并未能无罪释放,可是一条性命却总算是保住了。只是他并没有想到,仅仅过了一年,宋濂便客死茂州。当然,比起胡惟庸、李善长之来,宋濂已经算是十分幸运的了。

 李越前得到宋濂被放的消息后,帘找到柳含烟,兴奋地道:“多谢烟姊姊,若不是有你教我,恐怕还救不出宋老师。”柳含烟微微一笑,道:“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能教得你说动朱元璋。朱元璋肯定是听了别人的劝告,才放过了宋濂。”

 李越前却道:“不管怎么说,宋老师得救,你也有一份功劳。”接着又向吴天远道:“大哥,我听说宋老师即就要动身了,我想去送送他。”

 吴天远点了点头,道:“你送完他,就赶紧回来收拾一下,我们也要上路了。”

 “上路了?我们去哪里?”李越前愣了一下。

 吴天远道:“张真人已经派人送来了口信,说燕王朱棣和魏国公徐达明天就要返回北平府,并邀请我们与‘武当派’一道护送他们。”李越前道:“知道了,那我先去送宋老师了。”说完,李越前便急匆匆地去了。

 李越前走后,柳含烟刚向吴天远问道:“那件事情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吴天远眉头微皱道:“还差一点。”柳含烟轻叹一声:“这件事可不能再拖了,我们随时有可能用得上。”吴天远道:“这东西配起来比较费事,而且得我闻不出来才行。”

 柳含烟道:“那你就再加把劲吧,无论如何这两天就要把这件事情办成。虽然‘白莲教’与阿古拉现在已从京城撤离,可是我想他们实力犹存,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最后还会拼死一搏。”

 吴天远笑了笑:“不过如今朱元璋大杀群臣倒是给‘白莲教’教众好好地教训了‘白莲教’教众,让他们知道拼命地为主子打山河打山河,其最终的下场是什么。接下来,大家也未必再肯为张良望拼命。”

 “话虽然是这样说,张良望等人却明白‘白莲教’的势力经过这些年的剧烈膨,已经难以驾驭,如果此次造反不成,‘白莲教’势必面临分崩析离的局面,他们不得不拼上这一次。‘白莲教’兵马壮,可是朱元璋在京城内同样保有更为强大的兵力,使得他们在京城内难以得到施展。因此,燕王与徐达北归,无疑是他们下手的好机会,同时也是他们最后一个机会。”

 吴天远皱起了眉头,陷入沉思之中。

 虽然已是初,北国大地仍是一片严冬的景象,原野四方都堆积着皑皑的白雪,而远处的群山则更是银装素裹,也分不清究竟哪里是道路,哪里是原野。

 原野之上空无一人,远方的疏林更显得寂静苍凉,只是偶尔有一声寒鸟饥鸣响起,随即便再度回归一片空寂。突然间,铁蹄如雨点般敲打着地面,发出如雷鸣般的声响,撕破了原野上的这片宁静。一百余骑如狂风一般从官道上疾驰而来。

 李越前一马当先,他那高大身形坐在马背之上,显得滑稽可笑,如果他长得再高一些,两脚就得直接与地面接触了。而伴在他身边的柳含紫小脸红润,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燕王朱棣与徐达都换了便装,吴天远与张三丰二人的坐骑则紧紧地贴在二人的身边,混在马队中间疾速奔行。

 谤据刘古泉定计,燕王与徐达此次北归分为三队沿不同路线北上,其他两队作为疑兵,都是盛兵严卫而发。而他们这一队却只有“武当派”的数十名好手加上吴天远及其好友换了平民装束,护卫着燕王与徐达悄然潜行,力图在神不知,鬼不觉以及“白莲教”也无法预知的情况下将他们平安送至北平府。

 在柳含烟看来刘古泉用不着如此故玄虚,可是人家是“武当派”的前辈高人,既然人家煞费苦心地想出了这样一个方案来,自己也不好反对。以她的判断,无论刘古泉如何安排,他们这一行人足有百余人,想要不被“白莲教”发现他们的踪迹,几乎比登天还难。

 柳含烟一直跟在吴天远的身后,一路之上,他们极少交谈。她观察着一路的情势,突然间想起什么,纵马上前,想与吴天远说些什么。可她刚刚到达吴天远的身边,张三丰却突然间将右手高举起来,整个马队齐齐戛然止步。狂暴如雷的马蹄声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原野之上帘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所有的人都在凝视着前方的那片疏林。吴天远与张三丰、独行狼纵骑缓缓而前,来到李越前的身边。吴天远向李越前微微一点头,李越前帘朗声道:“‘白莲教’的朋友们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快出来相见!”

 李越前声若洪钟,声音顺着风足以传出好几十里地去,疏林内如果有人不可能不会听到。果然,李越前的声音仍在半空中飘的时候,疏林之内烟尘大起,一匹匹战马如水般涌出,马背之上骑士一个个白衣胜雪,手执大砍刀,一水的雄武壮汉,好不威风。

 转眼间,千骑万乘便已冲至吴天远等人的面前,展开成一个半圆,挡住他们的去路。燕王朱棣从人中向外望去,却见眼前白茫茫一片,远方仍有战马不停地向这里涌来,看上去对方至少也有四五千人,而自己这一方也不过区区百余人,双方的力量相较起来也太过悬殊,脸上不微微变

 朱棣转头再向自己的泰山老大人徐达望去,却见徐达面色如恒,似乎一点也没把眼前四五千号“白莲教”教众放在眼内。他再望向吴天远等人,却见张三丰意气自若,吴天远安静闲雅,李越前面如寒霜,虎目中冷电如,独行狼则是一脸兴奋,双眼中出食兽那种特有的嗜血的光焰。甚至于跟在吴天远身后的柳含烟也是不,脸上只有那种令人莫测高深的微笑,似乎她早已胜券在握一般。

 朱棣见到这情形,心头微微一宁,随即又觉得脸上微微发烧。自己一个堂堂的王爷,危难临头之时,怎么能被一帮子江湖草莽给比下去,甚至连一个女人都比不了?当下,他不再左顾右盼,敛容屏气,直了板,也摆出了一股子视死如归的架势。

 “白莲教”的阵势站定之后,张良望、韩秉文№莹玉、“破头潘”等人越众而出。在他们的身后则是诸如“风云二使”、“雷坛八将”之类的人物,足有三四百人。只是不知为何“白莲圣女”唐彩儿却没有随众前来。张良望冲着吴天远与张三丰二人微微一拱手,道:“张真人、吴大侠,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又见面了。”

 吴天远在马上向张良望微微一欠身,算是还礼。张三丰则也是微微一拱手,淡淡一笑,道:“张教主摆出这么大的阵势来接老道和吴小友,还真有些出乎老道的意料之外。”

 张良望道:“我们大家都是明白人,说什么事情也不用绕弯子。张真人,吴大侠,张某人知道你们绝艺通天,我打心里也不想与你们为敌。可是今天的事情实关系到本教的生死存亡。只要两位肯将朱棣和徐达交给张某人,我‘白莲教’后自当报答两位的恩德。”

 吴天远冷笑一声:“如果我们不呢?”

 “破头潘”在一旁厉声道:“如果你们不人,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李越前道:“你们不就是想仗着人多,把燕王和魏国公从我们的手上抢走吗?即使你们凭借这样的手段成功,也算不上英雄。”李越前说这话倒也有些厉内茬的味道。

 “破头潘”冷笑一声道:“废话,我们凭的就是人多势众。纵然你们武功通神,我就不信我们一拥而上,你们也能架得住!你们面前有五千名‘白莲教’的大好儿男,他们的铁骑足以踏平天下,更何况只对付你们这区区百人?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朱元璋为了登上帝位,也用过很多卑鄙无的手段,到了现在还有谁敢当面指责他?同样的道理,将来若是我们得了天下,谁敢说我们不是英雄?”

 李越前嘴笨口拙,斗起嘴来,绝不会是“破头潘”的对手。李越前当时就被“破头潘”说得哑口无言。吴天远见微微一声,两眼望向天空,道:“潘诚,你也不必吹大气,如你们这般人手再多十倍也没放在吴某的眼内。”继而他又向张三丰道:“请张真人为我掠阵,我倒要试试当年横行天下的‘白莲教’战阵,是不是如他们自吹自擂地那般无坚不摧。”吴天远说到这里,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虎目中涌起浓浓的杀机。

 张三丰尚未作答,柳含烟这时却话来:“天远哥,请你再等一等。”

 吴天远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面上便涌起一丝淡淡地笑意,朗声道:“灵真大师什么时候也到了?”

 远方灵真大师的声音响起:“贫僧受杨施主重托,已在这里守候两了。”

 说话间,一条人影在吴天远等人的身后的地平线上闪现,紧跟在那条人影身后的,则是一片黑鸦鸦的人群,向着他们疾速飞驰而来。吴天远显得有些诧异,回头望向杨疆闲,道:“杨老哥会算命吗?你怎么能算到我们将在这里遇上‘白莲教’?”

 杨疆闲苦笑一声:“我哪里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我老叫化子从头到尾都是听我这干闺女的安排。你别说,这小丫头还真***神了!”

 而“破头潘”刚刚那种嚣张的神情却已消失不再,脸上写的尽是诧异与凝重。他远远地望去,灵真至少带来了两千来人。对方虽然人比己方少了一倍,又是一群乌合之众,可是从这些人的来势与身形上看来,对方来的基本上都是在武功上有了一定功底的高手。这些人合起来未必能胜过己方的五千铁骑,可是如果这些人一但与吴天远、张三丰这样武功绝世的高手朕起手来,自己一方想劫杀燕王和魏国公无疑将大费周折,究竟能不能成功,也将变得难以预料。

 张良望的脸阴沉着,他也没想到眼前的情势会变得如此复杂,也没想到灵真这一众人竟然能在“白莲教”的眼皮底下埋伏了两天的时间,看来自己当真是志大才疏,小看了天下英雄。他朗声道:“灵真大师,本教与贵寺向来两不相犯,今贵寺为何苦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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