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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O六)鬼雄
 顾思文追向一个抖动的草堆,抛起洋转手握住管,使足全身力气用托向间高度猛拍过去。他计算过了,学过武的人看到横扫的招式一般都会蹲身闪开,咳嗽的人也往往会弯下,他用托向中间拍去正好打中蹲下的脑袋。“呯”一声巨响,果然有人惨叫着摔倒在他面前,捂着腮帮地打滚,看来嘴里的牙都被托打碎了。顾思文冲前一步头补上一脚,把那士兵踢晕,嘴里恨恨地骂道:“看你还扮鬼吓人。”

 右轩先生的轻功经半生修炼,绝对是真材实料,他扔下沉重的洋捡起轻便的刀,象鬼魅一样在贪狼山头上横冲直撞,只要身边有任何不自然的风吹草动,都会被他快刀斩杀,山头上很快倒下数十具尸体。贪狼山的斜坡上还不时响起爆炸声,想必是逃命的手在下山时误触了地雷。

 山顶上很快浓烟滚滚,右轩先生和顾思文都咳个不停,他们使劲忍住咳嗽再扫一次,直到听不到有其他人咳嗽,顾思文大叫道:“大师爸,咳咳,你没事吗?”

 右轩先生已经被烟熏得象毒瘾发作的鸦片烟鬼,眼泪鼻涕都了出来:“我…咳咳咳…没事,快想办法帮阿龙!”

 两人透过黑雾向斩龙台上看去,身上有多处伤口的安龙儿正和安清源翻飞斗,可是在安龙儿身体四周却火花飞溅,叮当声响个不停,仿佛几个人在同时对他围攻。安龙儿大叫道:“你们快斩断地上的血渠,不要让血再入死!”

 斩龙台七丈外的地面有一个大坑,这里就是安龙儿所说的龙脉死,一条长竹渠从斩龙台底向那坑伸去,里有半池血水,正慢慢渗入地底,从坑上升起一线血红色的旋风刺向天空的五彩光团,右轩先生一听完安龙儿的话,飘身飞向运血的竹渠出刀就斩,从斩龙台上同时扑出两个黑色的人影从背后向右轩先生出刀。

 安龙儿在斩龙台里力战,那三个隐身的刀客尽管不能一举击杀安龙儿,可是刀速和力道足以在狭小的平台上住他。安龙儿在极短的时间内,亲眼看着安清源在他们的刀光剑影空隙中连续刺杀两个小童,自己无法腾出空档施以救援,又怕误杀儿童不敢用最强道法震破斩龙台,现在右轩先生引开两个刀客,安龙儿马上有机会向安清源进袭。

 安清源一直不顾身边发生的战斗,只是凝神踏罡逐一刺杀小童,现在已经刺杀了七个,斩龙台上盘旋着死亡的怨气,他只要最后一剑刺杀震宫的男童,处子之血就会带着力斩杀龙脉,以芙蓉嶂为中心引起翻江倒海的百里地震。

 安龙儿完全意识到这是最后的时刻,他以快刀着拦在他和安清源之间的隐身刀客,同时咬破自己的舌头,一口鲜血向前去,前面现出一张血淋淋的脸,他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山东快刀陆友。事实上当安龙儿杀入斩龙台却看不到对手,自己极有自信的刀速却被对手住的时候,就已经估计到对手是他。

 陆友现形后,一切优势尽在安龙儿一方,安龙儿看准了陆友进步出刀的方向,沉下身形以无明忍刀向斩龙台地面斩去。随着一声巨响,安龙儿从陆友面前消失,他沉入平台底下,双脚一碰到地面马上向安清源站立的位置潜去。这一连串动作只发生在安清源的一剑之间,当安清源的长剑刺到距离男童喉咙几寸之际,他脚下的木板突然炸开,从他剑下冲出一条黑龙,龙牙把长剑咬得粉碎,黑龙的双爪闪耀着光撕向他的膛。

 安清源只觉手上一震,整条手臂顿时失去知觉,睁开眼只见漫天黑雪,雪中有千道黑光斩向自己全身。他知道这是安龙儿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发出的极限功力,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切来不及发出的道法武功都是徒然。等死的念头刚刚冒出,他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向一旁,撞断绑着童尸的木桩,重重摔出斩龙台的黑雾之外。

 当他抬头看去,只见混身浴血的安龙儿拦刀扎马跨在地上,挡在幸存的男童前面,正向着一团血雾疯狂地咆哮,血雾之中飞出无数细碎块,一直和自己在斩龙台上并肩作战的陆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斩龙台的另外半边象被大炮轰过一般灰飞烟灭。

 一个月前,安清源跟赛尚阿宰相参加广西永安城围攻,虽然以斩龙兵法破解了绿娇娇的御龙兵法,一度成功压制太平军的战斗力,但是最终却被太平军从大峒山突围而出,而好不容易争取到支持自己的赛相,却被咸丰帝贬职查办。

 对太平军战斗力的重新认识,加上政治上的失利,都让安清源下定决心马上回广东斩杀洪秀全祖坟龙脉,以绝洪秀全的天子之气。只有以八方处子之血血祭乾坤后,才可以逆天斩龙的术,被安龙儿救下最后一个男童,斩龙就可能会失败。但是只要这个男童还在,天上的妖光尚未散尽,安清源就还有最后一线希望。

 安清源马上双手尾指相扣,拇指尖紧中指中节结成生天印,口中疾喝:“急急如南极炼魂星君律令敕!”这是天师道法中对付强大对手的炼魂之术,被施术的人无论功力多强,元神都会被强制离身体,使身体不能动弹,直到施术者解咒或是丹气涣散才可以回神入舍。

 安龙儿以强大刀气把陆友斩成血花,却发现自己突然跳升上半空,他左右看看,只见另一个自己呆站自己脚下,安清源飞身冲到自己身后,一掌劈断绑着男童的木桩,挟着男童就向龙脉死的血池冲去。他想拦住安清源,可是脚下的身体丝毫不听使唤,他想大声叫顾思文,可是他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他知道事情不简单了,自己的元神已经离开身体,被锁定在半空之中。

 右轩先生那一刀刚刚斩断血渠,血泼在断口的地面上,身后两股劲风同时扑到。他无暇回刀救应,只管顺势向前急冲几步,跃在空中回身向风声响处出刀便刺。对方两人都是专门为了给斩龙台护法,也为了配合陆友克制安龙儿的无明快刀,由陆友出面从山东请来的一刀客。右轩先生的轻功和他们不相伯仲,可是他们出刀却比右轩先生快得多,转眼间两人连斩数十刀,右轩先生左支右绌退到山坡边缘,再往后退就是地雷阵,右轩先生唯有背水一战。

 顾思文没有法力杀入斩龙台,但足以给右轩先生解围,他从地上捡起几支上好弹葯的洋,冲到三人混战的侧面对着其中的人开就打。两名刀客一轮快攻之后知道右轩先生不是自己的对手,现在没有必要急于和洋过不去,他们一听到响连忙闪开,在顾思文身边游走追击,只等顾思文打完这几就可以从容斩杀。可是一声巨响打破了他们的计划,安龙儿以极限丹气斩出无明忍刀,不但把陆友斩得血横飞,也把斩龙台击毁一半,爆破出来的木铁碎屑把全部人都轰倒在地,两名刀客一直背向斩龙台,受到刀劲的直接冲击,被气撞得昏厥过去。

 顾思文从地上撑起身体,抖抖头上的沙石,却看到一个奇怪的情形,斩龙台上黑雾全消,安龙儿呆呆地站在半边斩龙台上,安清源竟然可以顺利地从他身后拿下一个男童,横抱着冲向自己面前的死血坑。他试图爬起来,可是全身骨头都象断了一般,哪里想动哪里就痛,他咬着牙跪起身体,竟然出一口鲜血,全身发软重新瘫倒在地。他从地面看去,右轩先生正从山坡边缘挥刀扑向安清源。

 安清源眼里只有龙脉死,他和同僚做出这么大的牺牲,都是为了这次斩龙,那怕还有一丝机会他都不会放弃。他把男童扔进血坑,左手抓住他的头发向后一拉,男童昂起头亮出纤细的喉咙,安清源右手并指如剑向下去,只求这最后一个处子的血可以汇入死,尽最后努力完成斩龙。

 右轩先生的刀及时斩到安清源背后,安清源还未刺杀男童就先要自救,他右腕一转,剑指发出凌厉剑气刺入右轩先生的膛。右轩先生闷哼一声,出一道血线,剧痛让他全身一震,刀跌落地上。可是他没有向后倒下,却和身向安清源扑去,大喝一声从背后抱住安清源从血坑旁扯出。

 安清源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个白胡子老头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他双臂被右轩先生紧紧箍住,一步步向山坡拖去,安清源惊恐地发现,右轩先生是想抱着他一起滚下地雷阵同归于尽。他想使用道法解困,可是双手却无法结成手印,只好出尽混身力气,老老实实使出反擒拿,极力向下坐马肘,撕指破招。

 右轩先生尽管不会道法,但绝对是拳术的行家里手,这些招式对他毫无用处。安清源坐下马步,他同样坐下马步;安清源转身要甩开,用头向后撞,用脚盘摔,都被右轩先生一一化解,最后把安清源抱摔到地面,呐喊着发力卷住对手向山下滚去。

 右轩先生亲眼看到安清源和安龙儿的战斗,知道这不是平常武夫可以理解和对抗的境界,在部被剑气击穿的时候,他双眼发黑,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但是他以极强的意志向安清源作出最后一击。他知道没有人能逃过一死,七十五年的人生中有大半辈子和清廷战斗,这样的人生,在看到世间终极风水术之后,在血与火中结束是最完美的选择。

 安清源青筋暴突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清狗,我是洪门宰相,九龙堂右轩!”右轩先生一边说,一边箍着安清源挪向山坡。

 安清源声嘶力竭地说:“我不是清狗!你们想反清复明,我们汉官要在朝中争取汉人主政,我们都是为了让山河回到汉人手中,放开我!”

 右轩先生收缩全身的筋骨,一分一分地勒紧安清源,鲜血渗安清源的背后,他从牙里挤出话:“汉人一定可以夺回天下,可是不能让杀自己的儿童,斩自己龙脉的疯子做汉人的官!”

 安清源倒在地上,双脚用力起身体把右轩先生在身体下说:“洪门反清二百年都不成功,是你们战略上的失败,你们穷兵黩武年年叛搞得民不聊生…你们造反害死的汉人,不比清廷杀的少…”

 “死有鸿泰山之别,国破家亡之时,有志之士宁可断头做鬼雄,决不低头做奴才!”

 安清源听到这番话更加气急败坏,他急促地大喊道:“右轩,你才是疯子!天下百姓不要做英雄,他们要活下去,你只会打仗不懂治国,你要坏我大事啦!快放开我!”

 右轩先生不再和安清源废话浪费体力,他从鼻子里一口气一口气地哼出声音,象是在发力,也象是在冷笑。

 安龙儿的元神被锁在空中,看到右轩先生和安清源在遍地尸体的山顶死斗,也听到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他想哭却没有眼泪,想叫却没有声音,想冲过去结果了安清源的性命,可是元神不在身体中却无能为力,他的意识如刀绞一般剧痛地刻上右轩先生说的话:为什么不去斩清廷的龙脉!

 顾思文看到右轩先生的战法,完全明白右轩先生的意图,当他用嘶哑的声音大叫大师爸的时候,右轩先生和安清源一起滚下山坡,从贪狼山顶至山脚爆发出连环不断的雷声和冲天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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