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秋日的暖

,总让人特别的眷恋。
霞玉宫前的园子里缀

各形各

的花朵,万紫千红、相互争妍。比起其它宫阙里的花儿,此处的风景可说是四季如

。
在天女所居的霞玉宫,秋日也能见花开,冬日也有含苞待放的枝蕊。此地不受天朝自然运行的气候所影响,全是仰赖她的庇佑。
她的降生,将天朝推向最鼎盛之际;然而如今,却

益衰败,近几年,边陲战火频传,而她本是安泰丰盈的身躯,也像是对照着这羸弱的朝廷,略显消瘦虚弱。
素景坐在秋千上,两足没法踏上地,仅能坐在上头摇摇


,目光却

连在后土之上。
真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像个寻常人那样,恣意妄为地踩在上头,或跳舞,或奔跑。
尽管她的日子过得像是被囚

的鸟儿,父皇却极为宠爱她,可谓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由为她打造出天下绝无仅有的玉宫就可窥见。
她是天朝中最不自在的人,却也是过得最丰衣足食的人。
母后曾对她说过,身在帝王家的女人,活着从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成就男人的大业。
所以,在很早很早以前,素景就看清自己的宿命。如果终其一生,她的存在,就是维系整座天朝,那么她理当这么做,也只能如此做了。
微凉的秋风,让

白的衣带也随之飘摇,素景眯起眼,望着朝自己步步踏近的身影,直到看清来人时,她的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一如往常。
卫泱手持摇扇,让太监领路而来,素景有些意外他竟可以得到父皇的首肯,成为能单独到霞玉宫的外人。
他

起衣袍要跪礼,却被素景制止了。“卫公子是四哥和我的救命恩人,毋须多礼。”
“这是卫泱应当做的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卫公子明白自己救的是何人,更清楚素景在天朝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不是吗?”素景嫣然一笑,尽管皇宫中的内斗并未将她牵涉其中,可不表示她在众人的保护之下被蒙蔽了心智。
“真不愧为一国之柱,能够

悉真相。”卫泱有些讶异她没有想像中的天真,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世故。
“卫公子过奖了,可素景也要对公子另眼相看,朝廷里,让父皇准许只身踏入霞玉宫的外人,您是头一个。”
不过说来也讽刺,皇兄们除了四哥和十二弟之外,也没有人喜欢往这里头来。说白些,除了她的备受独宠惹得兄长不快,另外霞玉宫四季皆有花期这点,就足以令人感到诡异了。
谣言不论多传奇,只要与世俗相悖,就天理不容,更何况她只是个踩不着地,脆弱得不堪一击,却能得此厚爱的人,怎不会遭妒嫉?
素景明了自己的处境,若不是父皇和四哥的疼爱,在这座宫阙之中,她也不会意外自己被视为不祥之人。然而,就是因为躲在他们的羽翼下,她才能保有此刻的平安顺遂。
不过再长远的往后,素景便不敢想了。
“天女意外吗?”卫泱含笑,自怀里掏出一块质地圆润的珠玉,在天光的照耀下,玉石的四周透白,中心竟蕴含着白光。“往后您自然便会清楚,六神入皇宫,自然是一心向着天朝。”
素景将它接过,温热的暖度透过玉面传达自掌心,她不晓得究竟是他的手太温暖,还是这块奇异的珠玉所致。
她的目光,顿时有些蒙眬,望着他的模样,也有些看不清了。
“公子赠此珠玉,是要我向四哥劝言?”素景不傻,自是明白。可这男人的用心,是真是假,自己根本无法摸清。
普天下为名所惑、为利所害的人,如过江之鲗。她的眼下,已经看多这般丑恶的情事,而这也是身在帝王之家的无奈。
“天女何出此言?卫某不过是认为温玉配美人,何必曲解这一番美意。”
“皇宫里,无人不知四哥宠我,卫公子只要稍加打探,自然便清楚。有道是

人先

马,擒贼先擒王,难道不是?”
“卫某服了天女的冰雪聪明。”卫泱难得朗声大笑,俯下身对素景指点这珠玉的奇异之处。“您听过摄魂珠否?”
素景微怔,目光困惑的低首再瞧掌心中的那块玉石,通透莹亮、熠熠生辉。
“这玉石便叫‘摄魂珠’,虽说有诡异至极的名号,却是道道地地天生地养的水玉,不过是制作时比普通的玉饰多了几道工夫,加上本身的质地和其它玉石有迥异之处,况且物以稀为贵,所以从前的人为了心底边儿一个贪字,便以讹传讹给了它一个怪名。”
“普通的水玉质地是冷的,这块珠玉却是暖的,不是奇物是什么?”若真是天生地养的石玉,又怎会无端的发暖引热呢?素景着实不懂。
“这便是它的奇异之处了。”卫泱蹲下身,与素景四目相对。“据说摄魂珠能保护拥物者的神魂,养

气、护神元,甚至能趋吉避凶,保人平顺安泰。更有一说法,便是冬日发暖、夏日沁凉。”
“这样的宝物,卫公子舍得赠人?”这也称得上是奇珍异宝了。
“几年前初得这块玉,搁在身边没几

便遗失了,半年后又辗转回到我手中,卫某便清楚这块玉,断不能拿来己用了。它会再度现形,不过是藉由我的手,等候自己的主子。”
“我就适合吗?”
“这珠玉是通晓灵

的,若天女不是它等候的主子,那自会遗失。反正,它总会再回到卫某的手上来,届时再另觅正主便是。”卫泱说得洒

,话语中带着不羁的狂傲感。
“这玉我喜欢,握着很合手。”
“当

秋猎初遇,便发现您的掌心比寻常人冰,卫某便想这珠玉或许合用。”
卫泱的心思细腻,让素景相当上心。尽管他的目光比四哥幽深,却有抹沉着冷然的睿智。这样的人,城府定是深沉;她虽怕,却不由得被他所牵引着。
“今

你入宫来,不仅是献玉而已。恐怕卫公子另有打算,只是先到霞玉宫打声招呼罢了。”把玩着掌中玉,素景敛下目光。“对吗,卫泱?”
这是她第一次专注地喊着一个陌路人的名字。
素景明白自此以后,她定会和这人紧紧的牵绊在一块。冥冥之中有道声音,是这样清清楚楚地对她说,令她不免感到有些伤感,却也情难自

。
卫泱起身,含笑不语,眉宇间


出的神态,风采万千。他的眼中跳跃着一抹火花,仿佛是看到这天底下最珍贵的宝物。
“六神要藉着天女之名,助四哥登上九五之位吗?”自他踏入霞玉宫,与自己相

而视的那当下,素景就已然明白他的想望。“如果六神可以真正的替天下百姓谋福祉,那么就利用我吧!”
“您不后悔?”
“别告诉我,你从不曾想过。”素景说得极为坦白。“在你眼里,我看见你是这样想的。”
卫泱含笑,目光

转至他处,过了片刻才回到她身上。“对四爷而言,您的地位极其重要。六神不拢您,说不过去。”
“卫泱,我是四哥的弱点。”这点素景自是相当清楚。“因此六神想要在此击破。”
“六神不过是要藉助您的一臂之力,未曾有过他想。”
“很快的,六神也许会有其它的念头。”六神如猛虎,断不可能收敛原来的心

。
“您怕?”
“卫泱,我不怕,只怕六神半途而废。”她不过是个女

之辈,什么事也做不成。“也担心四哥到时反成了六神的陪葬物。”
她的聪颖灵巧,让卫泱相当意外,却也非常地欣赏。
“四爷登上九五之位,是您最想要实现的心愿?”他勾起她的一绺秀发,俯身轻问。“是也不是?”
素景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沉默的与他对望。
卫泱很快便明白她的所思所想,便轻轻地问道:“在你心底,有没有任何非得不可的想望?”只要为人,便会有源源不绝的

念。
“没有。”朱

轻启,她否决掉他的问题。
“说谎!”
“我得到天底下最无忧的生活,这样的人生,对任何人而言已经足够。”
“但是您仍感到不

足。”若不是如此,她为何心虚?
“卫泱,你看错了。”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只魔!”
素景紧闭着

,不再开口,拒绝和他面对面。
“总有一天,你会看清楚自己心底藏的是何种魔物。”
霞玉宫闪耀着盈盈光辉,天光折进殿堂,藉着玉石而更透亮、澄澈,将此处点缀得有如人间仙境,美得让人屏息。
素景坐在椅上,十指

握、搁在膝上,掌心里握着摄魂珠玉,仿若失魂般,心神不知神游至何方。
自从和卫泱独自碰过面后,素景的心口便时常

不过气来,尤其是当她特别惦念起他时,这奇异又陌生的感受便会益发的壮大。
“报——”
“定贤王驾到。”
宫外传来朗朗报声,让素景急急回过神,收拾起心

神驰的心神,将珠玉收进袖口,便起身

接承。
“四哥…”她提裙,欠身朝兄长拜礼,却在视线相

之际,看到承身后那道熟悉的影儿,心口像被人狠狠地掐住,登时又

不过气来。
卫泱扬着眉,同样赤脚尾随在承身后,入霞玉宫殿要

鞋,据闻是天女足不踏后土,身不沾烟尘,看来半点都不假。
“素景,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哪儿不舒

?”见她没有以往的笑容,承以为她又病了。
这几年,她的身子时而受风寒,时而气血不顺,让承不得不谨慎小心,怕又是染上什么重症,况且依她身子骨虚弱的程度来看,肯定又是场折磨。
“四哥,没事!兴许是昨夜晚睡,今

早起,才没精神,您别挂心。”素景的目光闪烁,故意不看向卫泱。
“没事就好,皇兄回头再差人送些补气的炖品来霞玉宫给你暖暖身,冬日要到了,切莫大意。”
“四哥今

难得带客人到玉宫来,素景怠慢了。”她手一扬,随即有人进门沏茶奉糕,又鱼贯地悄声退下。
“还记得卫泱吗?”
“卫公子是四哥和素景的救命恩人,素景不敢忘。”她话说得谨慎,连目光都刻意避开,这表面工夫她做得很周到,却也很辛苦。
承的眼光闪了闪,将她回避的模样收进眼里,不动声

地道;“既然是救命恩人,还这样怕生。”
素景嫣然一笑,却不回答,承则紧接着续道:“六神因护天女有功,父皇颁了圣旨,赐卫泱为司天监一职,其余皆为武将,自此之后,六神不再为乡野莽夫,而是领朝廷俸禄,秉笏披袍拜御阶了。”这样的转折,他一点儿也不意外,六神之所以聪明,在于捉住皇上爱护素景的私心。“如此礼遇,自先帝开朝至今百年来,他们可说是第一人了。”
“司天监?”这官职让素景很意外。“那素景往后得改口了。想不到卫官人精通天文历算、卜筮推步?”
“臣不才,略懂皮

罢了。


五行、堪舆风水稍有钻研,还冀望能为朝廷尽点棉薄之力。”
“是吗,那四哥可有和卫官人要上一卦?”
“素景,你真爱胡闹。”承拧起眉,斥了她一声,但不过是装模作样。
“这倒也无妨,不如臣就送王爷和天女各一卦,如何?”卫泱展扇轻摇,自信万分。
“卫泱,这霞玉宫可没能让你卜上一卦的东西。”承嘴上虽这样说道,心底边儿倒跃跃

试。
据说六神入宫领受款待,卫泱随后赠父皇一卦,便令六神所有人封官进爵,此消息传开后,还真是前无古人,唯他首开先例。
旷古至今,还无人因卜筮而谋得官职,可卫泱却是布衣跃将才,扬名天下。承对他到底送父皇何种卦象十分在意,竟能让他顺利将六神领入朝廷,一切来得不费吹灰之力。
说白些,他诞生在帝王之家也近二十年,对于圣上猜疑的

子却始终没法真正捉拿半分,尤其是后来父皇卧病之后,心

更是反覆不定,所以承只能谨慎再谨慎,就是为了得

后的光彩。
“测字也能占出吉凶,王爷意下如何?”
“这不是与坊间术士相同了?卫泱,你别以为通晓


之术,就想要蒙混过本王。”
卫泱淡淡一哂。“臣就替王爷测三

内定会发生之事,倘若不准,臣定辞去司天监一职,六神从此退隐天朝,以此自诫。”
“卫官人言重了,四哥绝无此意。”他的话说得太狠,素景有些胆颤心惊。
“好,来人!备笔墨,本王倒要一试你的本事。”承扬声,文房四宝随即备齐在桌面上。
“四哥!”素景晓得承的

子,这话不是说笑,他是真要卫泱说到做到。“要是传到父皇耳里,免不了皇兄要挨顿责罚。”
“只要准了便是。”承说完又朝卫泱续道:“算得准,本王自是有赏,倘若不准,就是替皇上拆了你的假皮相。”
“请王爷赐字。”卫泱一扇指往纸面上,全然不将承的焰气搁往心头,一派惬意。
承龙飞凤舞的写下“皇”字,便搁笔止墨,出招给卫泱接,端看他的本事到哪里。若不足,他就要狠狠撕毁卫泱那自以为

烛机先的假象。
“王爷想测什么?万事皆可。”
“这皇字,本王要测一个人。”
“谁?”
“太子!”
这一句话,让素景手心一颤,背脊沁出冷汗。四哥谁人不测,偏偏要挑太子哥哥来卜筮。
“王爷这字,写得好。”卫泱轻摇纸扇,沉思片刻,随后收扇提笔,仅仅写下三大字。
一、

、王
“卫官人!”素景脸色煞白,就连承这喜怒从不放在脸上的人,都免不了眉眼一

,心底陡生惧意。
一、

、王!这斗大的三字在此刻对他们来说不是喜,伴随而来的,绝对是前所未有的风暴。这深宫,将会如何翻覆天朝?他们不敢想也不能想。
素景和承直直地望着卫泱写下的解字,神魂顿时像被掏空了,怔了半晌才回神。
“卫泱,你给本王好好解释清楚。”承顿时了悟了某些道理,自己与六神相遇的时机,巧合得像是命中注定。
他注定生在帝王家,也注定遇上六神,更注定让六神助自己一臂之力。
“王爷聪明过人,自是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既然能够领会,又何必要臣多费口舌,还不如静观其变?”
承目光尖锐地

向他,口气强硬。“本王就是不明白!”
如此暧昧难明的说法,不给人一个痛快,就是要他夜长梦多!卫泱胆敢这般戏

人,简直是狂傲至极!承焉能忍下这口气?
“王爷,这一字仅能测一事,再多的,也就没有了。”卫泱当然晓得他此刻心

遽变的原因为何。
见皇兄如此急躁,素景遂开口说:“既然一字仅能测一事,方才官人说要送我一卦,就让素景替皇兄测心中所想之事,如何?”
“你…”见她都跳了下来,承按捺着脾气,将心火

了下去。
“请赐字。”卫泱定定地望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心事。
今

,他为二人点了先兆,接下来便是静待他

情势之变迁,并赌上六神的运气了。卫泱如此想道,目光也更加幽深了。
“不必题字,就测官人写的‘王’字。”素景看着承。“而皇兄心中所想之事,还盼卫官人指点一二。”
卫泱提笔在王的上头落下一点,遂而停笔,展扇便要走。
“卫泱,你这什么意思?”承眯起眼,心高气傲的他依旧不死心。“给本王道个明白。”
“王字上头,只能一人为主。若王上无人,王爷说这太子之位该如何?”卫泱回头,见二人脸色刷白,简直像是死地里走过一回。“悬而未决!”
素景瘫坐在椅上,再也说不出话来。而承两拳紧握,也让人察觉不出他究竟是喜是愁,沉着地将所有心绪

往体内最深处;就此,不再轻易展现。
“卫泱…三

,很快就到。”承的心底已有所准备,如今,他只能勇往直前,无法走回头路,更没有退缩的理由了。
宫变之势,指

可待!